耀世安保公司的业务开展的并不顺利,在拿下了陶城深浅KTV与江宁大酒店两家的安保订单后,业务拓展便没有了下文。何山着急上火,而孙一平与张强两人则显得气定神闲,似乎耀世安保的业务与他们毫不相干。
流火七月很快过去了,八月开始,何山便着急上火起来,派出去开展业务的人员,都被对方礼貌的劝回了,潜在客户回答的很好:“我们有安保需求,也愿意外包安保业务。但是,耀世安保不能让我们放心。”业务人员不得已,花了一顿酒席的大价钱,才从客户里面得到了他们不放心耀世安保的原因,“你们公司的高层领导,对自已的安保能力都不看好。大哥,我只能说到这儿了。”
听了业务员的汇报,何山在办公室里面暴跳如雷,再去探听是哪位领导的时候,对方口风很紧,即使是醉的不省人事,到头也没说出那个挂在嘴边的名字。
“一定是孙一平和张强,他们就不盼着公司好!”何山铁口直断,认定了是两人从中作梗,好逼迫自已退出。“姥姥!”何山怒骂着,把车开到了圆福寺,现在他几乎把法明大和尚当成了他的精神导师。
“前辈,现在业务很难开展啊。公司有人说自已公司的坏话。”何山说道,“摆明了让我干不下去,他们好接手。”
何山把一提上好的茶叶交给法见,坐在法明对面,发着牢骚。法明笑了笑,说道:“你们三个本就尿不到一起,强行捏合在一块,他们开始想着弄个套让你钻,想不到你反手一击,把他们套在了里面。”
“请前辈开示!”
法明笑了笑,“他们这么做,也是不给我面子。这件事情我要管,否则无法跟陶城那些老关系交代。我给你出主意,你去操作,保准让他们欲仙欲死。”
“前辈,出力的事情,您尽管吩咐!”
“最近先停止拓展业务。安排财务,在账面上做些工作,看起来耀世安保亏损严重,很快便资不抵债。你找张强和孙一平借钱,就说是维持公司的日常运转需要。账面上的钱,一部分留作将来发展用,一少部分用作添置训练器材。”法明顿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水,“把器材价格虚报三倍,就差不多了。一定要在账目上,体现耀世安保公司严重亏损来。”法明担心何山不理解自已的意图,待要把话说的明白些,何山说道:“这个容易,在以前的单位也这样做过。”
何山指的是十年前的陶城煤矿,在他心中,陶城煤矿这四个字是很多人的禁忌,因此并没有说出口来。“当孙一平承受不住亏损压力,解散合伙公司的时候,就让他承担债务。”
不得不说,法明的这一招特别狠,何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法明下定决心整治孙一平,既然法明不明说,也不便发问。他心中坚信:听发明的没有错。他把法明看成了有求必应的佛祖了。
孙一平和张强对耀世安保公司的经营状况非常不满,以至于频繁的去查账,并强烈反对何山购置训练器材。
“何总,现在业务没开展,购置训练器材有这个必要吗?”张强心疼自已投入的二百万,那是他一辈子积累。
“教授,你想啊,如果我们派出去的安保人员都是些未经训练的老弱病残,还能有订单吗?”面对他们俩咄咄逼人的态度,何山不急不躁,“训练是提高员工素质的必要工作,没有器材的话,总不能只让他们跑圈和做俯卧撑吧?”
“买训练器材可以,但是,价格太高了。”张强兀自坚持。
“我也想买便宜的器材,贱钱没好货,劣质器材伤人的事情比比皆是。与其把钱用来做工伤赔偿,不如买些好的器材,真正把训练工作抓好。”张强早就预想了他的态度。
“我说不过你,咱们既然各种理念都不能统一,那我退出。我收回投资,退出合伙公司。”张强下定了决心。
“你义父是不是也同意你退出?”
“我是我,他是他。”张强说道。
“张教授,刚开始也是你建议咱们合伙成立公司的,就是做安保行业,还是根据你的研究成果决定的。现在公司遇到点苦难你就要退出,不合伙了,是不是说不过去?你这样做对得起兄弟们吗?”何山心中暗笑,先给他扣上一顶不道德的大帽子,“现在公司亏损严重,如果所有合伙人都决定散伙的话,那就盘点一下,把债务也处理一下。”
何山一句话,把张强的心情打落到了谷底,没赚到钱,还欠了一屁股外债,太得不偿失了。于是下定了决心退出,并跑回了江宁大酒店游说孙一平。他来的不是时候,孙一平刚迎接了一次消防检查,他在十八楼的办公室因为没有设逃生通道,属于严重不合格,勒令整改。
“同志,上面就住了我一个人,不影响别人。”孙一平近似哀求,他此时想起了被人恐吓时的恐惧心情,非常不情愿把逃生通道的砖墙打开。
“孙总,我也是按照规定行事。”负责检查的消防队长胡奕山话说的非常客气,“非常时期,您也别难为我。”
非常时期,孙一平清楚四个字的含义,市长黄宏发被秘密收押审讯,江宁市的几个局长还在党校学习没有放出来。他的老相好邱丽雯继续接受组织调查,关押在哪里不知道,交代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已则因为私藏枪支取保候审,一时间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天要亡我吗?该来的总归要来?”孙一平内心起伏不定。
“孙总,如果您不拆的话,我们就只好封锁十八层楼了。”胡奕山严肃的说道。
“我拆,现在就拆。”孙一平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如果再硬下去,把江宁大酒店列为消防不合格单位,整栋大楼查封整改,就折大了。
送走了胡奕山,孙一平思绪混乱,心情烦躁。张强就在此时哭丧着脸走了进来,孙一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义父!”张强心中不情愿,嘴里喊地别扭。话一出口,心中变地舒坦多了。“耀世安保公司的事情,现在亏损严重,我想从里面撤股,再赔下去,底裤都要输没了。”
孙一平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晚了,当我们决定投钱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我们俩低估了何山,确切的说是低估了何山后面的势力。耀世安保公司是一个大陷阱,我们一头跳了进去,现在收手已经太晚了。”
“义父,那该怎么办?”张强要哭了出来。
孙一平撇了撇嘴,“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止损。既然亏损那么严重,到时资产清算时,债务也要清算并分配。最理想的结果,咱爷俩全身而退,至于我投资的五百万,你投资的二百万,就算打了水漂吧。”
张强绝望的看了孙一平一眼,仿佛被抽了脊梁骨,一屁股坐在了孙一平对面的椅子上,竟然抽噎着哭泣起来。“我的积蓄啊!就这样没了。”
“别哭了,如果再背上债务,我们就更残了。”孙一平叱咤商场多年,第一次如此吃瘪。时也命也,时势已经转移了。放在以前,借消防站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查封江宁大酒店。还有公安局那些警察,他的枪是从朱卫民手中买来的,朱卫民绝对不会派人来搜查。现在朱卫民死了。“我预感着形势不妙,现在也不想跟何山继续纠缠下去。能好好经营江宁大酒店,一年也有两三千万的收入,饿不着你。我给你把薪水提一下,你照样可以做一个富家翁。”
孙一平给张强画了一个大饼,张强是不是能做成富家翁,取决于他对孙一平的衷心和孙一平的心情。张强如丧考妣一般拉长脸丛孙一平的办公室出来。有三个工人开始用大锤砸墙,十八楼吵成一片。孙一平忽然感到心虚,堵上消防通道后所收获的安全感,荡然无存。他感觉自已仿佛落入无底深渊之中,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抓手,他只能往下坠落,坠落!
“我不能坐以待毙!”他在大铁锤沉闷敲击声中回过神,检索着手机的通讯录,犹豫着要不要拨通那个几乎不用的号码。即便法空在江宁被人称为老大,在这个号码的主人面前,也只能是小弟。孙一平犹豫许久,打消了打电话的冲动。“不到生死关头,不要打这个电话。”那个人再三叮嘱过他。
“现在是生死关头吗?还不到!”孙一平成功的说服了自已。他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大和尚,有一事相求。”
“孙总你说。”法明听起来兴致很高,甚至不忘跟孙总开玩笑。
“耀世安保公司的事情,还麻烦大和尚来做个见证,主持公道。我们投入的资金不要了,但是公司的债务也不想承担。”孙一平下了抽身而退的决定,他清楚现在不是跟法明决裂的时候。“张强跟我想法一致。”
电话里面孙一平听起来心情平静,谈到撤资的时候也波澜不惊。他稳定的情绪弄得法明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孙一平和张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孙总,你们做好了决定?”
“是啊!”孙一平忽然心生一记,“我们本不愿意就此放弃,我确信何山给我们看的账本有问题。但是上面说了,现在形势不明朗,不让我再因为一些小钱节外生枝。大和尚,只要不背债务,什么结果我们都认了。”
孙一平扯大旗扯虎皮拉大旗,歪打正着竟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听到是上面的安排,法空把孙一平可能有的关系后台前前后后详细分析了一遍,越分析心中越是恐慌,做尽坏事的人,很容易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重大的隐喻。能一句话就让孙一平放弃五百万的投资,此人的能力范围一定超越了江宁市,甚至会超越河东省,于是,可能的几个人便在法明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法明越想越害怕,“如果孙一平的后台知道是自已给何山出的主意,会怎样报复自已?”法明不敢继续想下去,思来想去,拿出一个折中方案出来。
孙一平一句话,为自已挽回了不少的损失。
何山现在对法明到了无条件信任,甚至达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由法明牵线搭桥,耀世安保公司与江北坂田精细化工有限公司秘密签订了安保协议,耀世安保公司提供全方位的安保服务,订单很大,一年两千万,二百人的规模。合同签订完成后,何山的嘴咧的像裤腰。当听说公司是一家日企的时候,何山皱了皱眉头,“前辈,现在合同已经签了,日本人的企业,总感觉心里不舒坦。”
即使何山是一个混子流氓,在遇到日本的时候,埋藏在心底的一点血脉也会觉醒。
法明则不以为意,大笑着说道:“政府都允许日本来开办工厂,你个人还有什么心理障碍呢?按理说,河东省最不应该有日本人出现,但是现在看来,江北的精细化工企业,清一色的日企,到哪里说理去?再说了,赚谁的钱不是赚,当官的都不在乎,草民也只能发几句牢骚,骂骂娘。生活还要过下去的。”
何山点了点头,“我听前辈的。前辈,孙一平和张强退出后,我把他们的股份转到圆福寺名下,公司的发展,离不开前辈高屋建瓴的指导。”
法明对何山的态度非常满意,他没把七百万看在眼里,却欣然领受了何山的情分,“这七百万划在那些股东的名下,用分红的模式让他们尝点甜头。圆福寺乃化外之地,不宜参与这些俗事。”法明话锋一转,“佛家慈悲为怀,你们也信奉关二爷的义气千秋,散伙这件事情,做地不能太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何山低头思虑再三,仿佛从茶水中看到了二太保惨死地场景,说道:“如果把他们的钱都据为已有,然后再让他们承担债务,我也觉的做的有些过火,于心不忍。前辈,请您指条明路。”
“你有这个心思,我就僭越一次,为你设个章程。”法明说道,“孙一平的五百万,给他三百万,不让他承担债务。至于张强,一个大学教授,总掺和道上的事不太好,还给他二十万。这个国家的所谓知识分子是最没骨气的一群人,那些台面上穿的光鲜亮丽,舌灿莲花,口吐芬芳的知识分子,哪一个不对钱趋之若鹜?别看一个个名头很响,个个都是专家、教授、学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有三百天在各地演讲,剩下的六十五天做直播,我就纳闷了,他们有时间做研究吗?就像张强这样的货色,他能教给学生什么?孙一平仅仅大了他七岁,对他来讲,喊‘爹’不觉得别扭吗?真正的学者,大学问家,哪一个不是深藏功与名,默默做研究?”
何山一时没明白当中的弯弯绕,也不明白法明一个化外之人,为什么对学者有那么大的意见,疑惑的问道,“前辈,张强怎么给这么少?”
“少?少就对了。”法明大笑,“换做是你,孙一平拿了三百万,而你拿了二十万,会怎么想?”
“首先怀疑是孙一平从中捣鬼。”何山不假思索地说道。
“这就对了。生意散伙了,也要防止他们俩联合起来对付你。孙一平的能量不容小觑。事情要看一个长远,虽然孙一平的后台遇到些麻烦,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咸鱼翻身,杠后开花的。苍蝇跟屎是绝配!孙一平是那坨屎的话,张强就是只苍蝇,一只母苍蝇,会在屎上下蛆的。你设想一下,当你的生意刚步入正规,你就面对爬满蛆虫的一堆屎,恶不恶心?”
比喻虽然粗鄙,何山却深以为然,并由衷的佩服法明眼光看的长远。“谨遵前辈教诲。”
法明喝了口茶,在一边侍候的法见和尚见机说道:“何老板,你送的茶叶,大师父特别喜欢。”
何山笑了,谦虚了两句,说自已不懂茶之类的话,然后话锋一转,“前辈,这事麻烦您出面协调。我出面的话,一是分量不够,二是孙一平会把我吃了。”
法明哈哈大笑,“包在我身上。”然后又低声说道:“坂田公司的事情,千万小心从事!告诉兄弟们,不能有半点疏失,另外,不该看的绝对不看,不该问的绝对不问,不该说的一定不要说。日本人是狼,他们真的会咬人。这些年,他们在我国各领域大肆渗透,渗透最深的是教育部门和文化宣传领域。我们还沉浸在快速发展的喜悦中,岂不知思想阵地早被攻陷了。”
“前辈高见。”何山对法明的看法不感兴趣,说道:“我会让弟兄们谨慎行事的。老三和法空师父亲自带队,老八也过去,统一由法空师父指挥。”
法明摇了摇头,“让老三小杜统一指挥,法空做具体的事情。我了解法空的能力。”
“谨遵前辈安排!”何山恭敬的说道。
“一个电话的事!”法空轻飘飘的说道。
的确是一个电话的事情,孙一平一听不背债务,放下心来。又听说能回来三百万,兴奋不已,给法空跪下磕头的心思都有了。特别是听说明年的安保费减半,算是何山赔礼道歉,他心中积攒的对何山的怨怒荡然无存。法空又给了他幸福第四弹:坂田化工的数十家日企公司决定把江宁大酒店设为定点招待酒店,这又是一笔看不见的财富。
在法明的幸福四弹的攻击下,孙一平兴奋起来,于是亲自开车,把几个人接到了江宁大酒店,热闹了一番。因为合伙生意导致的各种不愉快,荡然无存。
有人欢喜有人愁,张强揣着到手的二十万,心中愤恨不已。在酒桌的一群碾压他的大佬面前,他强颜欢笑,还不住的对众人道谢。只是对孙一平的称呼,已经从“义父”不知不觉的转换成了孙总。
合伙的生意,起于七月尾,终于九月初。最受伤的还是张强,生意散伙了,他惨赔一百八十万。因为与孙一平的多次争吵,两人的父子关系走到了头。孙一平一怒之下,又在江宁大酒店举办了退亲典礼,宣告他与张强之间父子关系的终结。
算起来,孙一平断绝父子关系的举动,这是第二次了。因此他自嘲:我命中无子!
仔细回溯这起散伙风波,法明和尚似乎只是针对张强下了狠手,个中缘由,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