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将苏潋晴抱下来,她白皙修长的脖颈间隐约可见手腕粗的一条红痕,两声微弱的轻咳,不但揪着所有人的心,就连对面的江晏舟,掌心都出了汗。
他哑着声道,“她还真是胆大。”
长宁摸了摸鼻尖,嘀咕,“还不是大人您故意让孙千户传消息出来,说要苏小姐去私宅伺候。”
话一出口,长宁就后悔了。
大人平日最忌讳的就是他们妄议,顷刻头皮发麻。
短暂的沉默令长宁惴惴不安,好在江晏舟没有问罪的意思,只道,“派人再到苏府催。”
长宁咽了咽,还催?苏小姐自己都说了已为人妻,甘愿上吊自尽,这不是既护着自己名誉,又护着大人的名誉。
也不知大人怎么想的。
对面,苏瑞看着苏潋晴脖子上的淤痕,一肚子火气压在胸口,狠狠瞪了苏景云一眼。
“爹爹,我···”
“住口!”苏瑞低喝一声,苏景云吓得一哆嗦,更委屈了。
“爹,您吼我干什么···她顶撞了娘,还打了我!”苏景云指着自己红肿的左脸,眼泪汪汪。
而被指责的苏潋晴低眉垂目,只在清洛的搀扶下用帕子捂着脖颈,什么都没说。
苏瑞屈指揉了揉太阳穴,“好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府里乱成什么样了,你不去屋里陪着你娘,在这儿闹腾什么!”
“爹!”苏景云今日先是被苏潋晴打了一巴掌,气势汹汹想在人前把尊严夺回来,结果又被苏潋晴怼得无话可说,准备好的白绫还帮了苏潋晴一把。
她心里实在憋屈,不免想着父亲能替自己出口恶气。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父亲居然指责自己!
为什么!明明都是苏潋晴的错!
见她还不肯罢休,苏瑞立刻吩咐婆子,“送小姐回去休息!找个大夫给她看看脸。”
“潋晴,你随舅舅过来。”
苏潋晴脖颈到底被勒了一下,颈骨受到压迫,此刻说话都有些疼,“有什么事是不能当着人前说的?”
苏瑞脸色一变,偏偏又不能发火。
咬了咬牙,“景云脾气不好,回头舅舅让她给你赔罪。你也受了伤,先回屋让大夫看看。”
见苏瑞还想在人前扮演好舅舅的形象,苏潋晴觉得十分恶心。
围观的人们迟迟不散,指指点点,纷纷议论苏瑞虚伪,表面关心侄女,实则狠心逼侄女爬别人的床!
苏瑞脸色黑如锅底,“听话。什么事能比你的性命要紧,景昭生死未卜,你就别让舅舅再操心了。”
苏瑞声音微颤,打起了感情牌。
可惜苏潋晴已经不是从前,他随便说一句关心的话就感激涕零,想着要加倍回报了。
演戏,谁不会?
下一秒,苏瑞酝酿中的担忧骤然被打断,眼角抽搐看着苏潋晴梨花带雨,声音哽咽,“潋晴愧对舅舅、舅母养育之恩,不能救表哥于危难,惹舅母生气。”
“为保全表哥和苏家颜面,只好冒犯了表妹,害她心生怨恨。如今···”
“更是连累舅舅操心。”
“潋晴实在无颜苟活于世,只盼舅舅顾好母亲留给我的几间铺子。这八年养育之恩,就用铺子还了吧。”
苏潋晴哭得鼻眼通红,脖颈上的淤痕再度涨红,醒目至极。更要命的是她的目光落在大门口的柱子上···
清洛下意识抓紧她胳膊。
果然苏潋晴把心一横就要往上撞!无论表情还是气势都逼真的可怕,苏瑞腿都吓软了,“快把人拦住!”
老天爷,今儿这是要他的命吧!
清洛怕两个婆子手脚重,弄疼苏潋晴,便自己使劲儿抱着她的腰,又哭又喊,“小姐不能死啊!”
“错不在您,您千万别想不开。”
“当年夫人托付名下田产给您,您和景昭少爷成了婚便能独立掌握,夫人在天之灵看着呢,您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清洛撕心裂肺的呼喊,听的苏瑞后心一发寒,好像背后真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苏潋晴泪光莹莹的眼睛如同掩映在流云里的月亮,茫然痛苦的神色看得人心都碎了。若是她父母健在,有所依仗,今日怎能被欺辱至此。
这会儿,旁人早忘了苏景云先前的唾骂,只觉苏潋晴寄人篱下受尽委屈,亲舅舅居然逼她委身伺候人!
简直、禽兽不如!
无数道谴责的目光几乎吞噬了苏瑞,他牙根都快咬出血了,“潋晴,你别听景云胡说八道!舅舅养你是应该的,铺子是你娘留给你的,顶什么养育之恩,我不要!”
“潋晴,你千万别冲动。”
苏潋晴却好像情绪激动,无法冷静,“娘的铺子有舅舅打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就让我早些下去陪母亲吧。”
“小姐!您若是走了,舅老爷还操持铺子做什么!伤心之下卖给了旁人可怎么办?”
苏潋晴愣一下,似是舍不得,可实在没办法,捂着脸抽噎。
苏瑞算是听明白,来来回回说铺子,这是逼他呢!
这丫头是想要回铺子!
苏瑞舍不得割爱,可眼看清洛拉不住苏潋晴,别人的手指都戳着脊梁骨,他被架在这儿没办法,只能开口,“你娘当年不是拉着你的手让你好好替她经营铺子吗?”
苏潋晴听他这么一说,当即止了哭泣,“钥匙都在舅舅那里,这些年也全是舅舅操持,我要了铺子又能怎样。”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什么?苏老爷把持着人家铺子的钥匙?”
“怕不是想据为己有。”
“就是!说什么人家想要他们的家产,我看是他们想逼死人家。”
苏瑞气得浑身发抖,“你从前还小,没法子打理铺子,舅舅才不得不收着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