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苏府的。
他拒绝去医馆,侍卫便请大夫去苏府,就是摁着也要给他看了,别说是被江大人踩到吐血,就是陈年旧疾也得治好。
还顺便给了赵氏两颗人参,说是给,不如说施舍。
“苏小姐说了,苏夫人的病非得用她给的人参才见效。”
苏瑞无言以对。
又知儿子还被逼写了和离书,连最后三把铺子的钥匙也没了!他气得说不上话,还得堆着假笑招呼首辅大人身边的侍卫!
真是流年不利,这些年他在人前混得多风生水起,这半月求爷爷告奶奶就有多难堪!
找商会的朋友借钱,对方避而不见,掏干家底想让儿子官复原职,对方拿了银子却不办事,现在又加上女儿被指蓄意谋杀。
他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得了指点,让苏景昭以铺子钥匙引诱苏潋晴出来相见,再故意惹怒江晏舟,为的就是让首辅大人落下争风吃醋动手打人的把柄,便能被参一本。
江晏舟再神通广大,也堵不住百姓的嘴,到时他自顾不暇,便有机可乘。
“苏潋晴这是要害死我全家!”
苏瑞一拳砸在案几上,心力交瘁。
苏景昭拿出账本,“父亲,苏家这八年当真花了她上万两银子之多?”
苏瑞忍着头疼翻了眼账本,一笔笔庞大的数额本该见不了光,或者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可就这么水灵灵出现了。
“你、哪儿来的这东西!”
苏景昭一看父亲这样子,便知苏潋晴没作假,悬着心终于死了。
“所以母亲真的让张妈在她燕窝里下了剧毒?”
苏景昭追问,牙根都快咬碎了,“不是说指着她贿赂江晏舟,怎么要毒死她!”
苏瑞避开他的眼睛,冷声道,“胡说八道!”
“张妈手指上的伤口又是怎么来的!”
苏景昭歇斯底里的质问,苏府上下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有,她说是您用姑姑的骨灰逼迫,才不得不去伺候江晏舟,她恨死了你,恨死了我们全家!”
“她让江晏舟别放我出来!”
苏景昭额头青筋凸显,喉咙一堵,又喷出口血来。
苏瑞眼睛上溅了湿热的血滴,双腿一软,“来人!快来人!”
锦云巷。
苏潋晴回来后就待在屋里,也不让清洛进去伺候。
见江晏舟过来,清洛急道,“大人,小姐已独自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要水,也不要点心,奴婢···”
江晏舟依旧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平稳,“厨房熬了蟹粥,你去盛。”
然后,他叩了门,“苏小姐。”
没有回应。
又叩了两声,耳朵贴过去,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苏小姐?”
下一秒,门开了。
她哭过,眼睛还红着。
他记得这丫头小时候就粘人,午睡醒来没看到她娘都会哭。
当年自己随父亲回京时,她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想而知,当年八岁的她在母亲去世后有多难承受,幸好她还有舅舅。
可她越是抓紧,事实就越要让她流着血剥离。
从此以后,她是真的孤家寡人,没有归处。
和他,一样了。
“厨房煮了蟹粥,说书先生也到了。”他顿了顿,“说的是本官当年斩杀大督工的事,听吗?”
苏潋晴原本提不起兴致,一听说书先生到他本人面前来讲,立刻点头,“听。”
江晏舟眼尾挑起一点弧度。
后院。
江晏舟见她喝的粥不多,把一碟她喜欢的笋丝小菜推过去,“封老板的事有眉目了。”
苏潋晴眸光一动,“查到背后的人了?”
江晏舟又给她盛了一勺热粥,不紧不慢道,“户部侍郎常宁。不过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和姓封的有来往。”
“封老板在京城有固定的合作商,还有些药材供给太医院,银子是户部拨过去的,只查到中间人,但人已经死了。”
苏潋晴听得后心发冷,明显是杀人灭口。
“还有块蟹黄。”江晏舟把最后一块蟹黄捞进她碗里,“趁热吃,说书先生在后院等着,吃完就过去。”
苏潋晴乖乖又喝了几口,“我那日早晨离开锦云巷,岂不是这儿也有他们的人?”
江晏舟摇头,“查过了,没有。”
“不过那天宅子里送走了两个人。”
苏潋晴正要问,忽然想起采菊和粉蝶,是嘉阳公主送过来的那两个侍女!
这事还和公主有关?还是侍女被收买了?
她看了眼江晏舟,犹豫要不要问,却见对方慢条斯理喝粥,没有平日半点的威严冷漠,像拔了刺的刺猬。
薄唇被粥水浸染,鲜红又好看,舌尖时不时舔过嘴唇,小小的蟹腿肉一下就被勾进口腔。
“怎么了?”
江晏舟发现她没说话,一抬眼,两人的目光措不及防相撞。
苏潋晴心上一紧,收敛目光时还不忘再瞥一眼人家的唇,心道自己在干什么!
大人以礼相待!还帮了她那么多,自己怎么能···
她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一个词,亵渎。
更没脸了。
“没、没什么。”
江晏舟放下勺子,似笑非笑,“为什么一直盯着本官瞧?”
苏潋晴答不上话,“我、我···”
好在长宁及时出现救了她,“大人,宫里来消息,御史台连夜给陛下递折子,参您争风吃醋,败坏朝纲。”
这八字被他说得声音洪亮,理直气壮。
苏潋晴脸颊一红,再喝不下粥了,“是我连累大人。”
江晏舟似是早想到会这样,慢吞吞擦了手,“连明日早朝都等不及,看来常侍郎和苏瑞的关系比本官以为的还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