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舟当真让人在自己隔壁收拾出一间房,桌椅、软榻乃至屏风都是陵川样式,上头雕刻着青梅花。
苏潋晴瞬时想起母亲在陵川的宅院,青梅花开时,满园飘香,母亲取新鲜的花瓣给她缝在大氅上,闲时还会帮她簪花。
她曾以为那些光阴一去不回,而今却好似昨日才发生过一样。
除了这些,茶具、纱帐、被褥都是陵川样式,苏潋晴脸上的惊讶就没消失过,以致忘记了先前在街上无家可归的悲凉。
“是你跟长宁说的?”苏潋晴回头问清洛。
清洛亦是满脸震惊,闻言摆手,“奴婢只说了您在苏府的喜好,奴婢都快忘了咱们在陵川的园子是什么样了。”
说到这,她恍然,“后来长宁问奴婢陵川女子都喜欢什么,奴婢顺口说了两个,当时还奇怪他突然问起陵川做什么。”
“小姐,江大人对您真好。”
清洛笑得很甜,比起上次还疑惑江首辅为何对她这么好,这回已经直接忽略了理由。
“您刚到京城时时常想起夫人,夙夜难眠,少爷也曾问过奴婢有什么法子能让您开心些。奴婢当时真的说过,找一些陵川独有的东西给您缓解心情,可少爷却说陵川那么远,来回一趟都要很久。”
“还说,见着了才更难受,不如彻底斩断。”
清洛当时觉得苏景昭说得在理,时隔八年才明白,若真心对一人好怎会觉得距离远。
苏潋晴垂眸,“是我一开始就蒙蔽了双眼。”
清洛也知她是寒心了,“小姐是有福之人,才不进那无福之家,江大人才是您的正缘!”
苏潋晴神色微变,“慎言。首辅大人不是我们能揣测的。”
“我和首辅大人也不可相提并论。”
更难听的她不想说,清洛自知失言,瑟瑟退下。
苏潋晴心中有数,首辅大人要足够“宠”自己,旁人才会相信他为了心头好而徇私。
不多时,长宁让人摆了饭,还是六菜一汤,依旧以陵川菜系为主,次次花样不同,可见是用了心的。
只是今儿等了许久也不见江晏舟过来,长宁在外头道,“苏小姐,大人有事要忙,让您用了饭早些歇息,不必等他。”
苏潋晴左思右想,“那就送几样大人喜欢吃的去书房。”
她忽然发现,自己和江晏舟吃了两次饭还不知他的喜好,似乎每样菜都尝两口,看不出喜欢与否。
不像自己,爱吃的都能光盘。
长宁道,“大人晚上吃得少或者尽量不吃,苏小姐不必担心。”
不吃?
原来不是看不出他的喜好。
那每次留自己过夜准备这么丰盛的一餐,是···专程给她的?
这念头在苏潋晴心里生了根,稍不留意就要发芽,弄得她惴惴不安。
江晏舟不在,苏潋晴也没吃多少,见书房的灯一直亮着,也不知他还要忙多久。
将近子时,清洛道,“小姐,歇息吧。奴婢问了长宁,说是明日锦衣卫统领办完事回京,首辅大人今儿要整理诏狱档案,只怕要忙个通宵。”
苏潋晴嘀咕,“我只是换了地方没那么困,谁问你大人做什么了。”
清洛吐了吐舌头,“奴婢瞧您一直往书房那边瞅。”
“瞎说,我哪有。”
苏潋晴才不承认。
缩在被子里,闻着熟悉的熏香,她忍不住想,旁人只说江首辅心狠手辣,却无人骂他结党营私,一手遮天。
今儿下午在铺子里听那几人说起,苏潋晴才知江晏舟这些年推进不少新政,还地于民,以权制商,将从前被东西两厂搅乱的大周一点点推回正轨。
她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既庆幸遇到的是他,又遗憾少不得给他添了污名。
不知不觉就睡着,梦里,她回到了陵川,在街上追卖糖葫芦的小贩,眼看人要消失,江晏舟拿着一串糖葫芦走到身前,帮她擦泪,还要喂她吃糖葫芦。
苏潋晴猛地惊醒,竟已到辰时。
“清洛,怎么不叫我起?”
清洛道,“首辅大人上朝时特意叮嘱,让您睡到自然醒,连打扫的侍从都不准早早过来吵您。”
苏潋晴在苏府八年事事规矩,生怕起晚了被人笑话懒惰,突然被疼惜,一时有些懵。
梳洗后,侍卫摆了早饭,说莲子羹是大人特意叮嘱给她熬的。
这个季节早晚微凉,晌午炎热,容易上火。
“大人几时回来?”苏潋晴没见着江晏舟,便多问了一句。
侍卫只道,“若陛下无事,大人便可早些出宫。不过今日锦衣卫统领回京,有事和大人商议,出了宫也是回苏府,未必来私宅。”
“不过大人说了,苏小姐想吃什么想去哪里尽管吩咐就是。”
苏潋晴低着头,“我回苏家。”
不过总觉得吃了喝了,拍屁股就走不太好,她给江晏舟留了字条才安心。
到了门前,侍卫奉上几个铜板,“早晨一名妇人送过来的,说是还昨日的糖葫芦钱。”
苏潋晴心下微动,昨儿她原本想说自己没家,但江晏舟出现了。
“有劳。”
苏潋晴刚下台阶,就见一行穿黄衫的御林军抬着两顶轿子过来,为首的太监对门前侍卫道,“嘉阳公主体恤首辅大人操劳,送了两个嫩尖儿姑娘伺候大人。”
苏潋晴睫毛一颤,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