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回到道观,天已经黑了。
晚饭师傅也做好了。
“师傅,我买了只烧鹅。”
姜宁把袋子放下,往椅子上一坐,偷偷瞄了一眼供桌后那六幅画像,嘿嘿偷笑:
“师傅,我们在这开荤,列位祖师不会发脾气吧?要不……我们端去外头吃?”
按照师祖立下的规矩,传人要遵守清规戒律,可以饮酒,但必须吃素。
姜宁买了一只烧鹅公然带回来吃,算是破坏门规了。
可姜宁一点不慌。
因为这是早上出门前,女神师傅特意交待的。
其实姜宁以前每次下山,也会偷偷在镇上打牙祭。
一个是他的确嘴馋,其次便是从小到大,他被那毒妇虐待的很惨,长期营养不良,肚子里非常缺油水。
女神师傅对此好像心知肚明,所以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绝不允许他把那些荤菜带回来吃。
今天终于破例了。
“既然已经拿回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苏清璇把烧鹅从袋子中端出,在她应允姜宁把烧鹅带回来那一刻起,这条清规戒律,在她眼里似乎就变成空气了。
自已的徒儿现在需要养好身子,那些烦人的清规戒律,不要也罢。
“来,师傅。”
姜宁喜滋滋,非常懂事的赶紧夹起最大的鹅腿放进师傅碗里。
“为师不喜油腥,你多吃点。”
苏清璇又把鹅腿夹进了他碗里,自已只是夹起一块嫩笋,缓缓放入口中。
姜宁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师傅进食的恬静模样,很快便入了迷。
师傅只吃素,却长得美若天仙,皮肤雪白玉润,那么多年了,脸上都看不到一丝衰老的痕迹。
还有一个怪象,照理说,天云观是个道观,可放眼所有的屋子,找不到任何一座神像。
师傅闲来祭祀,也只是对着六张祖师的画像上几炷香。
“师傅,我一直有个疑问,话说咱这一脉,就没有需要供奉的神祇吗?”
姜宁啃完一只肥美的大鹅腿,舔着手指,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多年以来心中的疑问。
“没有。”
苏清璇淡淡应了一声。
轻描淡写的回答,让姜宁暗自倒吸凉气。
不敬神灵的修道者,
姜宁只能说……牛!
“对了师傅,我已经觉醒武命,并且凝聚了一颗命星。”
姜宁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不过在发问前,他乖张的来了一出抛砖引玉。
他把桌上的茶杯端起,握在手里晃了晃。
手心里散发出一缕寒气,很快杯子中的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
做完这一切后,姜宁已是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笑问:“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算是几品武者了呢?”
武者踏上武道修途后,便要以品阶谈论实力的高低。
一品初始,九品最高。
九品之上,便是传说中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宗师了。
而大宗师里的佼佼者,更是能获得封号宗师的殊荣。
“还没学会走路,就学人家跑,你个一品小徒,身子又虚,何必非要强运真气凝水成冰。”
苏清璇嗔了一眼,赶忙掏出手绢,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姜宁反手抓住师傅的皓腕,认真道:“那师傅您呢?您又是几品?”
“为师不在乎这些,你也不必在意这些…”
苏清璇美眸如一汪春水,泛起些许波澜,似有躲闪之意。
“噢。”
姜宁也听出师傅不愿正面回答,只能尴尬松手。
在问这个问题前,姜宁的确有那么一丢丢期盼。
期盼女神师傅也是位隐居山中的神秘大宗师。
现如今云城里的那几个武道大家族,都是因为祖上出过宗师,亦或者现如今有宗师坐镇,才能长盛不衰,混得风生水起。
以姜家为例,百年前,就曾出过一位封号宗师。
不过姜家现如今已在走下坡路了,自从姜宁的二爷姜龙坤去世后,姜家如今坐镇的最强者,就是姜龙浩这个七品高手。
姜龙坤去世前,也只是九品。
换而言之,姜家已经一百年没出过宗师了,再过几年,等祖上封号宗师的福荫消耗殆尽,衰败只是迟早的问题。
在这个武者为王的世界,倘若家里没有强者坐镇,坐拥数十亿资产,那跟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有何区别?
根本守不住!
说难听点,就算你是位才华横溢的大明星、网红女主播,没有过人的实力,也很难长期大红大紫。
嫉妒你的人不会让你好受,跟你有竞争的人会千方百计算计你。
最终你只能沦为他人玩物,依附在强者麾下寻求庇护。
姜宁盼望女神师傅是位大宗师,倒不是爱慕虚荣,女神师傅是何种实力,都改变不了他的爱意。
只是如果师傅是一位宗师的话,两人今后一段时间内,就能过得相对安稳一些。
毕竟在云城这一带,乃至整个云州省,谁人想来找一位宗师的麻烦,都要先掂量掂量。
如此姜宁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了。
他想保护女神师傅。
不让任何人伤到她分毫。
但眼下必须承认,他这一品的实力,真的太弱太弱了。
“我一定要变强,我要成为大宗师。”
吃完饭,姜宁坐在院子里,望着夜空发呆,暗暗发誓。
另一头,苏清璇正在洗碗,同样心不在焉。
恍惚中,一只瓷碗不慎从手里滑落,坠地摔成了碎片。
她瞥了眼外面,确认那傻小子还在发呆,于是反手一握,瓷碗仿佛镜头倒放,所有的粉末、碎渣重新凝聚,完好如初。
旋即她又对着灶上那些没吃完的饭菜和水果衣袖轻轻一挥。
眨眼间,所有食物就被一层冰霜覆盖了起来。
苏清璇收拾完,来到院里,姜宁已经回屋睡了。
她望着那两扇门,喃喃自语:“阿宁在焦虑什么呢…也罢,今晚就助他一臂之力。”
…
半夜,昏昏沉沉中,姜宁隐约听到了咯吱一声。
随之而来,整个屋里弥漫起了醉人香薰。
安魂香。
姜宁嘴角咧起,他知道,师傅又要偷偷摸摸给自已喝好东西了。
片刻后…
温热香甜入口,姜宁喉咙上下起伏,咕咕往肚子里吞。
姜宁努力的想要撑开眼皮,偷看一个究竟,可眼皮子就像是灌了铅,沉重异常。
全身的肌肉,也是处于完全松弛状态,动弹不得。
话说女神师傅每次给自已喝香液的时候,为什么总要把自已迷晕呢?
睡梦中,姜宁感觉到一团灼热的火焰,在自已胸口上燃烧。
火焰很快便收敛进了命座中的那颗赤色命星中,将其彻底点亮。
火星,亮了!
姜宁内心万分狂喜。
接着又一束绿光和一片雷芒在他胸口上相继出现。
森星和雷星也同时亮了。
之后,水、岩、风三星也紧跟步伐,相继亮起。
至此,他武命中的七颗命星,全部顺利点亮。
“那瓶五阶源液为你体内积攒的源气,果然还差一些火候,好在为师早有准备,并未出岔子。”
这时依稀听到师傅在他身旁淡然轻语。
记得刚上山拜师那会儿,自已身子孱弱无比,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这些年在师傅的精心调养下,终于脱胎换骨。
不但觉醒了武命,还拥有了七星妖孽天赋。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姜宁下意识将七星力量灌输于大脑,瞬间驱散了安魂香的药力,猛地睁开了眼睛,兴奋不已。
“师傅,你给我喝的是什么独门秘药呀,这么霸道,竟然能助我一口气……”
苏清璇也没想到他这么捣蛋。
想掩盖时,已经晚了。
“师傅……”姜宁呆呆望着师傅皓腕上的那条血痕,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瞬间石化。
血!
师傅,竟然以她的血,投喂了自已这么多年。
怎么会这样……
“为师不让你知晓,只是不想你有任何心理负担,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们这一脉,历来如此。”
苏清璇轻描淡写的宽慰起了姜宁。
“我明白了,我是师傅一手喂养大的,这是一辈子的恩情。”姜宁红了眼,情绪激动,几乎无法组织言语。
“说什么胡话呢。”
苏清璇听着感觉怪怪的,伸过手来,嗔怪的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姜宁脑门,
“你我师徒,何必分那么清。”
“只是师徒么……”姜宁满眼失落。
“为师累了,你唱首歌给为师听吧。”苏清璇慌忙侧目,不敢去直视孽徒的那种眼神。
“好。”
师傅想听歌,姜宁自然不会推脱,他郑重其事,
“这首歌,我只唱给师傅听。”
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所以选择退出
因为爱你 所以让你
有一个更好的归宿…
一曲听完,苏清璇陷入了久久的呆滞。
这首歌的内容,不算高雅,甚至有一点矫揉造作,可却让她的内心仿佛从高处坠下,莫名落空。
“阿宁,这歌叫什么名字?”苏清璇神情恍惚。
“《丢了幸福的猪》。”
“嗯?”
苏清璇猛然惊醒,眯起眸子,斜睨姜宁,轻咬了下嘴唇,挥起粉拳,佯装做出想打人的姿态:
“好你个孽徒,哼!”
说罢,爬起身,一拂衣袖,气冲冲扬长离去。
“啊?”
姜宁懵逼了,“什么情况?”
我真情流露,师傅咋还生气了呢?
还是说,师傅不喜欢听这首歌?
第二天清晨。
“师傅,我去上班了。”
吃完早饭,姜宁来到禅房门前,与师傅打招呼。
“知道了。”
“……”
姜宁一阵苦笑。
这两天出门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已早去早回呢。
突然间又高冷起来了。
真生气了啊!
他摇摇头,总感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酒馆那边在等自已这根台柱子开门营业,姜宁得出门了,他打算晚上回来再跟师傅解释。
人走后。
苏清璇推开门,走到院子里,眺望着山路上渐行渐远的背影,磨着银牙轻哼:
“臭小子,竟敢埋汰我是猪!等你晚上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收回眸光,苏清璇缓缓往石凳上一坐,手杵香腮,眼神又逐渐迷离了起来,怅然幽叹,
“可我总躲着他,到头来,也许真会变成歌里那只猪呢……”
这孽徒绝对是故意的。
给歌取个这种名字,戳到她心窝上了,害她一整夜根本就没法合眼。
…
“小宁子,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啊。”
中场休息,周青衫端着一杯雪梨汁过来给姜宁润嗓。
白瑾儿坐在台下暗暗点头,这小子刚才确实几度跑调,明显心不在焉。
“我心情不好,让他们将就着听吧。”
姜宁现在哪还有心思专心给这些人唱歌。
女神师傅生气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
得赶紧想想晚上怎么哄人。
姜宁正在低头想事情,全然没发现一道倩影走进了酒馆。
对方四处张望后,很快便发现了小舞台上的他,眉宇间霎时露出喜色,快步走了过来。
“阿宁。”
等姜宁察觉时,人已经站在了自已面前。
姜书凝尽管戴着口罩和墨镜,将自已裹得严严实实,可依旧包不住那浑身散发的明星气质。
她一出现,立刻引来所有人的侧目。
“这位美女好眼熟啊。”
“好像在电视上见过。”
“去年云城卫视的跨年晚会,她唱了一首什么歌来着,我忘了。”
众人在周围窃窃私语。
正在喝可乐的白瑾儿吐掉嘴里的吸管,惊呼:“姜书凝。”
白瑾儿可是姜书凝的铁杆粉丝。
偶像降临,简直让白瑾儿欣喜若狂。
姜书凝被这些人盯得很不自在,可此时她眼里只有姜宁。
见对方黑沉着脸,不理自已,又颤巍巍的呼唤了一声:“阿宁,我是二姐啊。”
说着便摘下墨镜,脱下了口罩,当众露出真容。
姜宁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下更糟糕了,冷冷的一笑:
“姜二小姐,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病,呵,还玩起车乱战了,那天姜大小姐才来过,今天你又来,还有完没完了。”
“……”
姜书凝如遭雷击。
尽管来之前,大姐已经跟她打过预防针,说现在的阿宁与她们形同陌路,可当亲耳听到“姜二小姐”这个称呼,心脏还是狠狠的收紧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针。
姜书凝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语重心长的说道:“阿宁,明天就是文化高考了,我和大姐还有咱妈,都在为你的人生大事操心,其它咱先放一边,你答应二姐先回去考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