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显得有些滑稽:一个能被成人轻松单手拎起的小孩,拿着个金晃晃的锅铲,面对十来个手持长矛的精壮男子,气势上竟然完全不落下风。
甚至隐隐有压过对面一头的迹象,原因是村民们虽然呈合围之势,但却没一人敢真的去当出头鸟,以至于大伙你退半步我退半步,后头的人站位反倒是越来越靠后了。
“滚开。”
江烨冷声低喝,手里的金铲铲一挥,无形无色的风顺从着他的权能,从侧面猛然爆发,宛如乱石撞入人群,转瞬便将这数十人吹的七零八落,站不起身。
一石激起千层浪,没人看清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人群顿如炸了锅般,有的位置靠内环的直接‘嘭’地一下就以头抢地,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什么神木显灵,生怕因为不敬神木被当场绞杀。
祭司们则未乱了阵脚,但一个个也藏不住眼底的惊骇之色。
他们听闻过在有着魔神庇佑的几个大部落中存在着能够御使元素的人类,传闻他们得了魔神赐福,有着凡人所不能及的超凡力量,一人之力,可当百夫。
原来前些天江烨便是被带去接受魔神的赐福了吗?
但看他只是这么随意两下额头上就隐隐有汗珠流下的样子,显然是尚未完全掌握那名为元素的力量。
幸好,幸好他们当机立断。
“琉奈,一起上。”
位于祭司队列中间的一人得到了首位的眼神授意后,招呼了一声旁边的老妪,便两步踏上前来。
跟着,他动作幅度夸张的活络了一下筋骨,身上竟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
伸手,掀开麻布长袍,胸腔隆起,气沉丹田,伊藤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身上仅剩的衣物随着扬起的气流瞬间爆碎。
“既然你这邪祟蛮不讲理出手伤人,那老夫只得先将你拿下,届时好生拷问!”
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松垮的赘肉,游龙般的粗壮的血管像是要炸开一般夸张,还能清晰地看到其随着伊藤的脉搏一张一合,甚是骇人。
名为琉奈的老妪亦是如此,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肌肉,还摆开前后手招架式。
一边一些围观的村民都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群祭司画风来的更加不对,怎么一个个看那样子比前面被莫名其妙放倒的精壮村民来的还要夸张?
不是,你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龄了,这合理吗?
紧跟着,不再给江烨与村民反应的时间,伊藤一步踏出——
轰!
半米厚度的青石砖被一脚踏得龟裂开,他的速度快到几乎成了一条线,一步射出转瞬便是十来米、
等到他的身形变得清晰时,他已经裹挟着势不可挡的冲势,石块一般干瘦的倒三角黑影压在江烨眼前,抬手就是一掌砸向江烨的脖颈!
眼看着伊藤的掌影在江烨瞳孔中的倒影越来越大,伊藤眼中划过一丝喜色。
得手了!
得手了?
不可阻挡的风以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方式笼罩在了江烨身上。
伊藤觉得江烨的动作变快了。
但在江烨眼里,是时间变慢了,包括伊藤、正在从侧面掠来、在地上哀嚎一片的村民、跪了一圈哭哭啼啼的村民、企图钻出人群逃离现场的村民。
一道璀璨的琉璃金光从江烨眼底亮起,如倒映在海面下的流星,须臾间穿过星空转瞬即逝。
权能:不息之风。
短暂地改变区域范围内对象的时间流速。
江烨动了。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在外界视角看起来如同失去了加速的这个过程,在开始挥动金铲铲的下一刻就突兀地到达了自身速度的上限。
而他的速度上限,在权能笼罩加持之下足有伊藤的将近一倍只多。
于是侧面的琉奈便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江烨瞬间暴起,挥铲,砸头——
乓!
沉闷的声响是金属与头骨的撞击声。
待到场上被伊藤的动作扬起的尘沙稍稍散去时,能看见的还站着的,赫然是手持着一柄滴血金色锅铲的江烨。
这一下,祭司之首也再维持不住面上的淡然之色。
最初能够收到神树反哺时,他是祭司中最年老的,也是气血最亏空的,同时是每一次献祭时最靠近神树的主持。
也因此他得到了神树的额外眷顾,以七十九岁的高龄却保持着祭司中最强的身份。
方才江烨那一瞬的变化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不单单是那比他还要更快的速度,还有那被掐去了过程的加速和与其速度并不完全匹配的力量水平。
如果他有那样的速度,借用金属能够很轻松给伊藤开瓢,为其留下个平头造型。
思绪至此,裕洑使了个眼色,示意剩下的祭司:“一起上,此子身上有大秘密,断不可予其机会。”
江烨再一次被包围,不同的是这一次却从体态壮硕的肌肉大汉变成了一群须发斑白的老人。
可不远处便是伊藤一脚踏破石板留下的裂痕,没有人再敢小瞧这九个老头。
若说原先村民们于祭司是对经验与辈分的敬重,那么此刻便彻彻底底转变为了对神秘未知的恐惧。
江烨冷然看着朝着自已围来的第二批人,一群肌肉怪老头。
虽然他们的卖相十分浮夸,但身上携带的压迫感要比前面那些村民夸张得多。
不仅仅是压迫感,更多的是那妖树身上吞吐过的生命气息。
他的视线穿过人群,锁定到了身为祭司之首的裕洑脸上:他耳后的皮肤没了麻布长袍的遮掩,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其上浮起的木质鳞片状异物。
那木质纹理的鳞片状若龙鳞,从他的耳后一路蔓延向后背,越向下其纹理和立体感越是清晰。
大概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了。
这也是这群祭司在最开始见到江烨反手弄翻一众村民并未惊慌失措的原因所在。
同样的结果,他们中随意一个都做得到。
“动手!”
裕洑一声令下,肌肉怪老头们状若恶鬼,迹如蒲公英般均匀散向各个方向,各自都使出了自已的看家本领朝着江烨擒杀而来,一点不带留手。
就连裕洑本人也生怕再出什么变故,没敢留在后头掠阵,本人亦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了一根铁棍,从侧方以后来居上之势超越了先动的祭司,一棍子抡向江烨。
风,一直都在吹,从未停息。
恍若突然穿透了一层结界,裕洑模糊地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笼罩在了他身上。
如同踏入了蛛网之中,一缕缕黏腻柔韧的丝线如同蟒蛇缠绕一般锁死了他的脖颈,锁死了他的每一处关节。
他感受到,他变慢了。
他还感受到,江烨变快了。
又是那般没有过程瞬间完成的加速,好似有一具傀儡正以他难以企及的速度、力量、精准度推着江烨的肢体完成动作一样。
连肉体最为强大的裕洑也只勉强能看清:江烨像是化成了一条瞬间出现的线,串联了他们这所有近身的祭司——
再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周遭的一切恢复了正常,所有祭司,包括唯一一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裕洑都在同一刻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身子无力的保持着先前动作的惯性掠过江烨身边,而后一个个滑倒在地,再起不能。
“……你……你究竟……使了什么……”
得益于脖颈和后脑上的鳞片保护,裕洑并没有第一时间失去意识,但他也已无行动能力,只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问道。
江烨没有回答他,默默地走到他身边,手起铲落,‘哐’得一声狠狠砸在裕洑后脑上,彻底将之击晕。
不补刀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傻子才跟敌人来什么对白那套。
念及此处,他挨个检查栽倒在地的祭司们的情况,最后又觉得实在是麻烦,于是一视同仁一人一铲子。
做完这一切,江烨缓缓转过头。
他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个村民敢与其对视,各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因为多看了一眼便惹来杀身之祸。
大抵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劝他住手,劝他收起杀心,他最终还是没先对这些无知的村民动手。
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不远处随风摇曳的妖树身上。
妖树像是察觉到了来自江烨的敌意,此刻其身上盘着的木龙之上隐隐流动着金色的光晕,如同在积蓄着力量。
“呃……”
身体各处忽然传来的剧痛打断了江烨持续的凝视,他眉头微皱,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紊乱不受控。
好半晌,他才调整过状况。
风的权能,他尚且不能过度使用。
他明白他的身体尚未恢复到与权能相匹配的超凡状态,现如今仍然十分虚弱。
不过,对付一棵还未长成的妖树,应当是远远够用的了吧?
他深深地三个呼吸,手一松,金铲铲化作金光消散,回到了他身体之内。
风呼啸了起来。
最初还微弱的和风在不知觉间,已经迅速被增幅到了与飓风相匹的程度。
与其说是他在鼓弄狂风,倒不如说是风在顺应着他的意志而沸腾。
咔咔咔咔……
那些被他着重‘注意’的地方,风元素凝聚成实质性的牵引力,将一块块数吨重的巨石、巨木从土地中以最野蛮暴力的方式拔出,只留下或大或小的各种坑洞。
巨石、巨木、刀枪剑戟、火把、屋顶……
这方圆数百米几乎一切能用的东西被他的权能尽数掀起,只留下光秃秃的大地一片。
江烨的小脸煞白,口鼻中有血迹缓缓流下。
“喝!!”
一声暴喝,无形无色的风浪好似海啸一般裹挟着千万炮弹轰杀而至,直指那丰饶孽木的命脉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