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离新规定的实行仅仅过了一夜,校长室就收到十几次抗议。其中大部分是一些外地家长的投诉。
李峰按了按太阳穴,桌上档案杂乱无章地陈列着,那台电话依旧时不时响几声。
校长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李一凡走了进来:“老爹,还忙吗?”
话音未落,李一凡的手已经开始帮忙整理那些纸质资料,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自已的父亲总是很累,李一凡时不时会来帮父亲整理一些不重要的文件。
校长办公室和普通的老师办公室一模一样,也是一间小小的房间。两张办公桌,两把配套的椅子,几个带锁的办公柜立在墙边,一些木箱和纸箱随意堆在墙角,不知道里面是一些文件还是用来考试的试卷。
“这边没啥事,倒是你们,有没有什么情况?”李峰接过那一沓纸,随手扔进抽屉,“学生那边你帮我多注意点,我们当老师的也好做个准备。”
“喂。”交代完这些,李峰才再次接起电话,“以晴爸爸是吧。”
李一凡本来准备离开了,听到这句话又选择停在原地。
“啊,以晴的事情我们肯定负责。我们已经派老师去警察局报案了。”李峰的手指不断敲着木桌,“对对,一有消息我们就联系您。”
李一凡眉头一皱,隐隐感到不对劲。
“老人我们已经安抚过了,请不要着急。”
“……我们一定会找到以晴的。”
电话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李一凡只能静静离开。
清晨的旭光才越过山顶,喧闹声就在班级里面蔓延开来。
这是独属于早到者的福利,在没有老师的学校里,学生们才是学校的主宰。
“周以晴,女,学号20100208,生日2006年4月16日,籍贯是平穗,也就是本地人……”等到教室,李一凡才一字一句地把自已看见的档案背给众人听。
“行啊,凡哥。”孙瑜几乎拍起手来,“这么多都能背下来?”
“现在两个方向,一是去问她班里人,二是去问她家里人。”严枫扳着手指数着。
“都不好问。我提议,直接去找人。”孙瑜举了举手,“来来来,举手表决。”
齐悦一边翻书一边吃烤饼,孙瑜确实按时带来了早饭,不得不说这个不着调的人在有些时候却意外地靠谱。
“我们的动作没那么快,所以我建议随机应变。”李一凡说道,“老爹他们巴不得把我们都控制起来统一管理,天知道他们又在想什么幺办法。”
孙瑜悻悻地把手放下:“那就听凡哥的。”
当学生们逐渐熟悉这项新规定的时候,又一个难题迎面而来。
周末的来临将再次决定他们的去留。既然必须待在学校里保证安全,那怎么处理周末呢?
显然,又必须再次更改规定。
“校长决定把我们的秋游日期提前,大家一起去城里玩,好不好?”赵诗韵无法阻止台下学生的欢呼庆祝,她自已还沉浸在那件事情里面。
幸亏李枫校长提前和城里的一个教堂打好了招呼,不然实在处理不好学生的安全问题。与其让他们回家,不如把他们聚在一起,这样也方便照看。
听说那个教堂还建立了一个孤儿院,所以才有地方容得下学校这么多学生。
赵诗韵不再多想,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凡哥,这次你爸安排得好啊。”孙瑜冲着李一凡竖起大拇指,“我早就想去城里玩了。”
“听说我们还要坐大巴车去。”其他人也很兴奋,纷纷七嘴八舌地交流着。
其中也包括安然。
既然妈妈在城里,那自已是不是可以去找她了?
城里的路横七竖八的,如果找不到她自已又迷路了,那可就闯祸啦。
最好先跟赵老师说一声,问得到妈妈工作的地址最好。
但是赵老师如果不同意怎么办,自已要偷偷跑出去吗?
安然越想越乱,但她已经悄悄做出了决定。
“大巴车明天就来,大家一定要遵守秩序。”赵诗韵叮嘱几句后就走了。
齐悦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安然,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要不,到时候跟着她算了。
说来也怪,安然才转学过来不到一天,怪事就突然发生了,就好像噩运跟着安然过来了一样。
齐悦眉头一皱,更遭的是学校的应对之策远比想象中来的更快,他们似乎知道我们会有什么行动。
很难想象这个年纪如此之小的女孩会有这么大的思考量。
与此同时,严枫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和齐悦四目相对,仿佛是交换了什么想法一样。
“还真是被李一凡说中了……”
学生的课程被迫停止,赵诗韵只好讲一些奇闻趣事来转移学生的注意力。
只要撑过今天就好了,等到了城里,自已再想办法去警局报个案。
“班长,我出去一趟……”严枫趁着赵诗韵没注意,提前和齐悦打好了报告。
讲台上的赵诗韵确实心不在焉,不仅没有制止班级里嘈杂的交谈声,也没有阻止学生肆意围坐的小团体。
严枫顺势从后门溜出,守在后门的刘佳奇早就做好了掩护,没有发出一点异动。
“最后一天,必须要做点什么……”
严枫偷偷摸到二楼,二年级的教室就在办公室旁边。
教室里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人,甚至没有老师看管。
还不等严枫凑近,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内响起。
李峰在廊道踱步,严枫只好躲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
这里是1-3班老师的办公室,负责一、二年级的方廖没有来上班,座位还维持着昨天回家的整齐模样;负责三年级的沈裕正在二班的隔壁训话,似乎是因为卫生问题。
沈裕对学生要求十分严格,但是嘴硬心软,经常帮助学生辅导功课,自已很晚才回家。
李峰只是在二班的窗口张望了一番,一班和二班中间隔着办公室,二班和三班左右相连。严枫本来以为李峰不会进办公室,正松口气,办公室的门冷不防地被打开了。
严枫汗毛竖起,吓得险些喊出了声。
办公桌相对而设,一面的桌肚正对门口,所以能躲藏的地方只有另一面。
严枫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办公桌前停住。
接下来是指甲划过桌子的声音,这是在尝试拿起平摊在桌子上的一张纸。
指甲不断摩擦着木桌,发出瘆人的声音。
最终来人还是作罢,又缓缓离开了。
严枫松了口气,这才探出头来。
他先是在窗前等来人走远,这才回头看向那张纸。
是一份二年级的成绩单,名字按名次排列,周以晴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最底端。
“全是零,是缺考了吗?”这份成绩单显然是上一学期的期末成绩,因为这学期还没来得及开展考试。
但严枫已经没有时间多待了,下课铃近在咫尺。
他蹑手蹑脚地溜出办公室,轻轻把办公室门关好。
惶惶不安的一天终于又熬了过去,赵诗韵瘫坐在椅子上,她也不知道自已在担忧什么。
秋游计划从明天开始,连续三天,也就是刚好包括周六和周日。
可就算熬过了这周,下周、下下周怎么办?
赵诗韵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校方就是打算不了了之?”
这一念头冒起,她就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夜晚降临。
今天是李一凡独自行动,齐悦被留下来照顾江秋和朱思琪。
毕竟昨晚,直到齐悦回来,这两人还抱着安然瑟瑟发抖。
孙哲涛鼾声依旧,安然抱着兔子玩偶待在一边,四个人挤一个帐篷还是太勉强了。
“从明天开始,都不准私自行动。”齐悦态度十分坚决,“尤其是你,江秋,你要是想自已偷偷去医院找江月,当心挨揍。”
江秋点头如小鸡啄米:“悦姐,你说了算。”
朱思琪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去年要不是悦姐,哪有我们的今天?”
随后转头向安然炫耀:“安然,你是不知道悦姐的厉害,她一个人能打得过一整个六年级……”
还没说完,朱思琪的额头就被重重的弹了一下。
“哎呦,悦姐你干嘛呀……”
齐悦丝毫没有同情朱思琪的委屈:“闭嘴吧你,非要向新同学宣扬一下你被恶意堵在女厕的糗事?”
“明明是他们欺人太甚……”江秋忿忿不平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还在说些什么,只见安然抱着黑色兔子,头一点一点的,很快睡倒在睡袋里了。
“女神陨落啦……哎哟!”朱思琪额头又挨了一下。
“轻声。”齐悦竖起耳朵一听,窗户外窸窸窣窣传来声音。
“呀呼,大家还好吗?”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李一凡无奈地从孙瑜身后走出来:“我后悔把你带过来了。”
“你信了他什么鬼话?”齐悦轻声说道,“有话快说,安然睡着了。再喊这么大声我也揍你。”
齐悦用手指向孙瑜,身边探出朱思琪的脑袋。
“有几条消息,我们都不太做得了主,所以我把消息的源头带过来了。”李一凡说道,“孙瑜,开始你的演讲。”
“我也不卖关子了。”孙瑜咳嗽了一声,故意停顿一下,显然又卖了个关子。
直到齐悦真的从帐篷里爬出来,孙瑜才继续开口说下去。他真的怕下一秒齐悦一个拳头砸到脸上。
“村头的王九叔说,这周只见到过一大一小两个人出村没回来过。”孙瑜说道,“根据描述来看,那个出村的女孩身形瘦小,我觉得这是很关键的一条线索。”
齐悦叹了口气:“没有人贩子会蠢到从村口大摇大摆离开的,你要不再想想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会是谁?”
孙瑜一拍脑袋:“我觉得就是周以晴!”
“叮咚,答错了哦,那是我妹妹。”江秋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
看着齐悦一脸不悦的神情,孙瑜差点跪下来:“我忘了江月刚好走了……”
“还有其他消息吗?”齐悦叹了口气,她最近感觉越来越心累了,不只是因为出了这么多事,还因为自已的同班同学年龄和智商居然呈反比增长,顿时感到一阵悲哀。
“还有一个,严枫说周以晴上学期没参加期末考试,他在办公室里偷看到的。”孙瑜连忙说出第二个消息。
齐悦精神一振:“继续说。”
“所以我去周以晴家里看了一眼,家里那两位老人说周以晴在暑假时候接到过一个城里打来的电话。”孙瑜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但齐悦的注意力显然被什么东西转移了,“……你在听吗?”
“一凡,这类事情有过先例吗?”齐悦问向李一凡。
“应该没有。”李一凡沉思了片刻,“除了四年前的那件事,直到现在都没有出过什么大事。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说。”齐悦说道。
孙瑜这才不情愿地继续说道:“那边自称是周以晴的父母帮她安排的体检。顺带一提,那个医院离我们这次秋游要去的地方很近。”
“城里的医院就那么三家,江月刚好也去的那家医院。”江秋因为江月的病几乎跑过整个平穗市,“那个医院离天澜中学挺近的,差不多也在市中心。”
“这么巧合?”朱思琪震惊道,“看来这次必须去找江月玩了。”
“欢迎欢迎,江月现在估计没人陪,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呢。”江秋说道。
“别打岔。”齐悦毫不客气地又是一个弹指。
“不是,这次为什么还是我……”朱思琪捂着额头,又默默地钻回帐篷里。
“总之,不许乱跑。”齐悦挥了挥手,弹额头的手指隐隐作痛,显然这一下有点狠了,“其他还有吗?”
“最后一个,刚刚一凡说到四年前的事件。”孙瑜表情严肃起来,“林哥他们在出事的前一天,去过那个教堂祈愿。”
齐悦眉头一皱:“之前可没听你提过。”
“我只提供线索。”孙瑜说道。
“行了,今天先睡吧,刚好能给你们腾一个帐篷出来。”齐悦说道,“江秋你干嘛?”
江秋一脸恐惧地从帐篷里爬出来:“悦姐,安……安然有点不对劲……”
齐悦一把拉下链子,同样恐惧的还有僵住的朱思琪。
“安然怎么了?”
安然依旧安稳的睡着,表面上没有什么异样。
但齐悦眼睛很尖,她看到安然嘴角似乎沁着一抹血渍,并没有擦干净。
“悦姐,你可能不会相信……”江秋用手指向安然的身下,“安然刚刚醒了一会儿,然后把血涂在了思琪脸上。”
“别动。”齐悦缓缓从地上捡起那盏小白灯凑近朱思琪的脸。
“你?”
一个龙飞凤舞血字印在白皙的脸上。
此时的朱思琪脸色惨白,任由齐悦把灯从左到右扫一遍。
“难道是梦游?”孙瑜一脸坏笑地端详着,“这字写的威武啊。”
“不太清楚。”齐悦细细地把朱思琪的脸擦干净,“她是直接用手涂的吗?”
“是……是的。”江秋回答道,“咬破了手指。”
奇怪,朱思琪之前明明一直把头露在外面,也就是在刚才被安然袭击的。
那为什么江月没事?
还是说,这个“你”是专门警告朱思琪的?
齐悦心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
“这件事不要告诉安然。”齐悦越想越不对劲,“还有,思琪最近小心一点。”
“等等,凡哥不是背过周以晴的档案吗?”孙瑜一拍大腿,“她的生日是几号来着?”
“4月16号。”李一凡回忆道,“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说嘛……跟朱思琪一样。”孙瑜好像明白了什么,“我好像有点眉目了,林哥他们之前调查的东西就是这个。”
“调查生日干嘛?”李一凡一脸疑惑,“而且朱思琪的生日也不是这个啊?”
“不,不是生日。”齐悦也反应过来,“可以啊孙瑜,看来你研究了不少东西。”
“思琪的生日是2004年4月11日。”
“在四月,而且跟宗教有关的,我只能想到一个。”齐悦深吸一口气,总算是有一点线索,“复活节。”
李一凡一脸震惊:“受害者全是复活节出生的,这难道是什么邪教仪式?”
“不清楚,但有线索就证明我们还有机会。”齐悦坚定道,“希望还来得及。”
“真的不用跟老师商量一下吗?”江秋担忧道。
李一凡望了一眼齐悦,缓缓说道:“班长你没告诉她们吗,我们罗列的嫌疑名单里,所有老师都无一例外。”
“虽然已经缩小范围了,但一想到凶手是和我们熟识的老师们,还是很难开口啊。”齐悦摇了摇头,“我提前告诉你的原因……是怕你到时候接受不了。”
“难道……李峰校长也?”江秋一脸震惊地问道。
“没关系,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接受。”李一凡一脸轻松,“大义灭亲也好,不忠不孝也罢,我不在乎。”
“没事,你还有我们。”孙瑜难得收起了戏谑的笑容,“我们可是永远的朋友。”
“说得对。”江秋附和道。
凌晨六点,几辆大巴车破开浓重的雾气,闯入了这片静谧的村庄。
等所有学生都上了车,赵诗韵才睡眼惺忪地坐在最前面的位置。
因为想了太多事情,赵诗韵几乎一晚上都没睡着。
齐悦几人心照不宣地坐在最后两排。
“这次任务不需要太多人参加,我们得留点人着重保护思琪。”齐悦轻声说道,“江秋,你们按照原计划去看望江月。一凡和孙瑜跟我一起调查那个教堂。”
“只有我们三个?”孙瑜疑惑道。
“确切来说是只有你一个,我跟一凡会掩护你。”齐悦说道,“你不是要找到真相吗?”
“行吧。”孙瑜点点头,“严枫呢?”
朱思琪和江月看了一圈车内,发现确实没有严枫的身影。
“他有其他任务。”齐悦说道。
大巴车缓缓驶进教堂门口的广场。
阁楼上,一位修女优雅地翻开一本白色书皮包裹的书。
“命运啊,你还是站在了我们这边。”她喃喃自语道。
一个女孩敲开了这扇门:“艾卡莎姐姐,该做祷告了。”
“小伊丽莎白,再等我一会儿。”修女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女孩那如瀑的金发,“很快就会结束了。”
广场里,孩子们陆陆续续走下车,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欢迎各位莅临圣玛利亚教堂。”矮胖的神父握住李峰的手。
“你的普通话终于是练起来了。”李峰脸上堆满了笑意,“好久不见,老朋友。”
神父画了个十字:“阿门。”
“大家别走丢了。”赵诗韵看向齐悦,“等班长把人数清点完,我们就进去找自已的房间。”
一个修女看了人群一眼,匆匆跑开了。
与此同时,安然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望向修女跑开的方向。
“妈……妈妈?”
孙瑜在广场四周转了转,教堂规制符合预期,后面毗邻着新建造的一所孤儿院,隐约能听到一些欢声笑语。
“周以晴会被藏在哪里呢?”
李一凡看着李峰和神父的会面,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但是,现在已经容不得反悔了。
齐悦眼神示意过后,孙瑜已经偷偷越过众人,开始往教堂里面摸进去。
李一凡心领神会,迅速跑到赵诗韵面前假装问问题,把她的视线往反方向引去。
齐悦悄悄松了一口气:“严枫、孙瑜……接下来就是江秋那边了。”
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挤在这片广场,嘈杂的声音像海浪一样铺散开来。
李一凡任务完成,再次把目光投向自已的父亲。
李峰和神父似乎相谈甚欢,两人一起走到大巴车存放货物的行李舱面前。
两人遮掩着,从里面一起抬出一个半个成人高的木箱,似乎是某种特产。
这个箱子他不久前刚刚见过,就放在校长办公室的角落,他在偷看信息资料的时候刚好瞟到过一眼。
李一凡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过度紧张让他不停地冒出冷汗。
“我应该猜到的……”李一凡捂住自已的嘴,迅速跑向齐悦所在的地方,“班长!”
那个木箱有问题。
李一凡本来想就这么喊出来,但是理智让他冷静下来。
“班长,我知道周以晴在哪里了。”最后一刻,李一凡改口道,“让我去找吧。”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我真的不会心软吗?
齐悦愣了愣,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放手去做,别忘了我们的使命。”
看着李一凡也跑远,齐悦最后想把目光转向安然,可是刚才还在不远处的安然此时却不知所踪。
“不见了?”齐悦再次看向四周,试图找到那个喜欢抱着黑色兔子睡觉的女孩。
安然走在漫长的台阶上,这里的建筑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也不知道自已是不是迷路了。
但是,刚刚她的确看到了妈妈的身影。
一步,一步。终于,她走到了一个小小的窗口。
从这个窗口往下看,似乎能看见教堂后面的景象。
冲天的黑烟开始升起,一个巨大的篝火在那片空地燃起。
“快抓住她!”修女们乱作一团,似乎在追着什么人,“她偷走了那个东西!”
“这种叛徒,就应该直接烧死!”一个年迈的声音喊道。
寡不敌众,那个逃跑的人还是被抓了起来,乱作一团的修女们又重新整齐地围在一起。
“没有发现被偷走的东西。”她们残暴地剥开那名叛徒的衣服,一个闪亮的吊坠从白皙的脖颈上垂下。
“但我们亲眼看到她碰了。”年迈的修女站了出来,“姐妹们,对待叛徒,我们能为她做什么呢?”
修女们齐声喊道:“洗涤罪孽!”
很快,叛徒被铁链牢牢捆住,往那个巨大的篝火里丢去。
“愿火焰洗涤你的罪孽,阿门。”所有人都整齐地画十字,似乎真的在用心祈祷。
在修女们抛起来的时候,安然更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吊坠。
“妈妈……”
眼泪不断从脸颊上流下。她想大声喊,但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她想飞奔过去,但有人死死拽住她的手。
最后,她只能在楼梯平台上,默默地看着那个人被火焰吞噬。
自始至终,安然都听不到一声惨叫。仿佛是一出默剧,看的人,被烧的人,围站着的修女们,都没有一点声音,有的只有篝火的“噼啪”声。
终于,安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瘫坐在地上,看向身后。
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她自已,一只手捂住了自已的嘴,一只手死死抓住扶梯。
“我……”安然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已勒出红印的手。
空荡的楼梯间响起了脚步声,但是安然已经没有力气躲藏。
“原来你在这里。”一个修女捧着一本白色的书,走到安然面前,“你好,命运者。我叫,艾卡莎。”
“艾卡莎?”安然木然地重复道,目光却一直停在那本书上。
“你的妈妈,用生命留下了这件东西。我想,你有权利拥有它。”艾卡莎解释道。
安然茫然地接过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里面是很多她看不懂的专业术语。
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已的妈妈一定要偷这本没用的书呢?
安然把书还了回去,在艾卡莎的注视下缓缓起身。
为什么,妈妈不要她了呢?
安然脑海中的念头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周围的环境似乎离她越来越远,直至一片空白。
艾卡莎叹了口气,重新自我介绍道:“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艾卡莎。”
安然只是站在那里,但恐惧和哀伤却不再流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漠。
“你在找我?”安然语气森然,与刚才柔弱的小女孩判若两人,“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逃命去吧,预言的神裔。”
“我不会走的。”艾卡莎摇摇头道,“她的母亲是因我而死,所以我才是主谋。”
“我或许做了一件错事,我不该阻止她。”安然叹了口气,“我明明许诺了要保护她珍视之物,我没有全部做到。”
“或许我也不该给他们线索,这样她也不必经历这一切。”
“哪怕我为她复仇,她也不会快乐。但即使如此,复仇的火焰还是会席卷这里。”
“所以,我再次给出我的忠告:预言者,逃命去吧,你已然知晓结局。”
艾卡莎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会留下。”
“为了死?”安然疑惑不解。
“可能吧。”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安然从平台上拾级而下。
“我会用火焰涤洗这片罪恶的土地,但我愿意恩赐你们一点时间。”
艾卡莎微微一笑,深鞠一躬:“在此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