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废了好几日,三娘照常出门去听书,听完之后拐了个道儿去了有间酒铺,毕竟不住在一起了,还是分清楚毕较好。
酒铺大大开着,里面没有客人,夫妻俩应该在后面作坊忙吧!
三娘轻车熟路的拐了两个弯,还没呼喊出口,就听见简芸儿在抱怨:“老大啊!咱们前一批才做出多少酒啊?你陈伯伯家着急用,你父亲非要先给你姑姑送,差点误了单子!”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爹有多尊重姑姑,再说送就送了,姑姑爱喝不就好了!”
随即一阵哐哐当当的声音响起:“我也没说什么,这些年我也对得起她了吧?饭都没让她做过一顿,上次我说个话,你爹还生我挺久的气,刚酿好的新酒就巴巴的送了去,我们辛苦一遭,还没落个好!”简芸儿似乎有些生气在抱怨。
“娘,人家姑姑每个月拿那么银钱出来贴补家用呢!说句不好听的,人家给的那银钱人家不仅喝酒绰绰有余,请了两个丫头也是请得起的!你何必如此呢?”
“哼!我就说一句,全都指责我,赶明儿,我也撂摊子不干了!”又是啪的一声。
“怎么会呢!娘我向着你的,别生气了哈!”
……
三娘低头笑了一声,扭头就出了门,刚好遇见外出归来的观棋,
他十分惊讶又高兴,拉着三娘比划道:“阿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给你送的就都是你爱喝的白云边!尽管喝,喝完了我给你送过来!今日别走了,就在家吃饭,我让芸儿多炒两个好菜,我陪你喝酒!”
三娘满脸笑意:“我刚到,你们就别忙活了,我还有事呢!”随后从袖子里面掏了成色水头极好的手镯递给了观棋。
观棋有些懵:“给我这个做什么?”
“你啊!这个是酒钱。”话音还没落,观棋立马变脸色了,连忙拒绝:“我们一家人给钱就外道了,那都是我孝敬你的!”
“观棋啊!这人关系如何亲近,也是要有个尺度的,更何况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如今自已也是一大家子人了,你还得顾着他们呢?”三娘满脸笑意,态度却极为强硬。
观棋低着头,似乎很是为难:阿姐,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
三娘笑了笑,毫无在意的反问道:“没有,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我以为你是不高兴了!”观棋连连解释道。
“放心吧!最近有朋友给我送了好几坛子酒,够喝好久了!你啊!就别给我送了,好好攒攒家底,好了,我走了啊!”三娘将镯子放在柜台上,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观棋强颜欢笑:“好!那我们有时辰再聚!”
三娘只是笑了笑,径直离开了有间酒铺。
观棋目送三娘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铁青着脸进了酒铺。
三娘这些年,没什么谋生手段,但是她本就是一棵树,要找点珍贵的药物换点银钱,那简直手到擒来。
她确实不生气,人和人之间相处,若是一方开始计较利益得失,那么关系也就不必维护了。
出了门去镇上随便吃了点午食,然后转头去老高屠夫那里买肉,只是这个时辰了,新鲜肉早就卖完了。
老高屠夫年纪大了,是他儿子承父业当了屠夫。在知晓了三娘来意之后。爽朗大笑:“这有何难的,不过想要烤着吃,羊不宜过大,而且还要整只烤才好吃!”
三娘多给了些银钱,请教了一下要如何做!顺便代为挑选一只。老高屠夫亲自去挑了一只一年多的小羊,不过半个时辰就处理好了,还亲自帮三娘送到家。
她阵仗颇大,用布巾包裹住头发,系着块围裙,将羊肉细细洗净。根据屠夫所说在羊的腹腔内和后腿内侧肉厚实的地方,用刀割成若干小口。然后放上香辛料和食盐仔细搓擦入味,腌制几个时辰。然后去捡了好些柴火,热的三娘满头大汗。
待时辰差不多了,三娘在后院生了一堆火,四个木桩子系上铁钩,用铁钩钩住皮面,内里用竹块撑住,放在火上慢慢旋转,用小火慢烤,三娘坐在小凳子上,一只手慢慢转着羊,一只手拿了把扇子给自已扇风。
烤肉需要极度耐心,这一烤就到天黑了。
三娘看着滋滋冒油的羊肉,不禁想相柳小时候,自已只是看赤璃他们烤过,以为就是单纯直接烤就是,也没洗,每次都烤的黑漆漆的,亏得他有个强大的胃,被自已那么折磨那么些年,还没出什么问题!难为他还得笑着夸着好吃。直到入了中原才知道自已是个什么水平,以前自已那算不算虐待小孩啊?
想到这里轻轻一笑,丝毫没注意院墙上坐了个人。
“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循着声音一抬头,就看到相柳坐在院墙上,屈着一只腿,手放在膝盖上撑着脸看着自已,完全没有往日的冷漠。
三娘有些疑惑问道:“欸?什么时候来的?”回忆入迷了,根本没发现多个人。
“刚到,看你盯着那烤肉,笑得都快流口水了!”相柳淡淡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
“???什么盯着肉流口水啊!只是想到好笑的事情了!”三娘满头黑线,自已像是那么馋的人吗?
其实三娘真的不算对食物有多少执念的人,她生长万载,一直习惯了吸风饮露。初入世间,确实有新奇,自辛归去了后,相繇也不知是死是活,她自已一直流浪,更没兴趣了。
后来收养了观棋,为了不让自已显的很突兀,她把自已装的跟普通人族一般,也没人察觉到什么异常。
这羊烤了两个多时辰了,表皮有一层厚厚的焦皮,香气四溢。
三娘一边撒上些调料,头也不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肉快好了,快来尝尝!”
相柳闻言一笑,从墙上跃了下来,自觉去端了把椅子过来。
此时三娘小心翼翼的割了一大块下来,放在盘子上,再切割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
相柳施施然的坐在旁边,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红尘世外仙一般,静静的看着三娘忙活,眼中有一抹温情一闪而过。
“来尝尝?”三娘一脸期待的看着相柳。
相柳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确实好吃,外酥里嫩,鲜美爽滑,不油不腻,不膻不燥的。慢悠悠的吞咽下腹,赞叹道:“确实不错,没想到你的手艺还不错!”
三娘闻言笑眯了眼,自已也夹了一块肉,忍不住自已夸着自已:“还不错,不枉我忙活了一下午!”
相柳闻言轻轻一笑,给三娘看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这孩子咋这么好看呢!
随机假装不在意的说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烤这个,还是屠夫老高教我的!我以前并不会烤,甚至烤的极难吃!”
“是吗?那你以前都吃什么?”相柳又夹起一块肉,疑惑的看着三娘。
“我啊?那时候有啥吃啥,没吃的就算了呗!那时候一直在流浪,哪还管的上这些!”三娘毫不在意的说道。
相柳的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眼里有些复杂,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一路流浪干嘛?”
“找人啊!我想知道他是死是活,还想带他回家呢!”三娘垂下眼眸,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嘶~有点烫嘴!
“他对你很重要吧?值得你一直如此!”
“很重要很重要!”
“你不是找到了吗?”相柳放下筷子看着面前的人。
“是找到了,只是如今我却不敢面对他!”三娘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相柳。
然后岔开话题笑道:“一直说请你喝酒,你每次匆匆忙忙的,今夜刚好!酒肉齐全!相柳大人,可要喝一杯?”三娘狡黠一笑。
相柳看着三娘,微微一笑,颇有些浪荡子的味道:“美人相邀,乐意至极!”
三娘一副见鬼的模样,啥时候见过这样的相柳啊!每次见他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让人望而却步。
三娘起身取了两个碗,一挥手一大坛子酒就出现在手了。
相柳愣了愣,这一大坛子酒准备把人灌醉吗?
三娘挑衅笑道:“怎么,大名鼎鼎的相柳大人是害怕了?”
“呵!你胆子倒是越发大了!”相柳轻蔑一笑。
二人在园子里,你一碗我一碗就着羊肉喝起来了,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院里蔷薇花静静随风摇动着,带着一缕幽香,天上明月皎洁,似成了一幅画卷。
“我遇见的女子中,三娘你是最能喝酒的一个人!”相柳看着三娘有些迷蒙的双眼,感叹道。
“我?我啊?以前我是不会的,不过是为了止疼!后来发现确实是个好东西!”
相柳有些疑惑的看着三娘:“怎么说?”
三娘撑着脑袋,看着碗里的酒,淡淡的笑道:“那时候我还在流浪,在一个叫什么鹿吴山遇见一种似鸟非鸟的食人怪兽,飞行速度极快,发出声音如婴孩啼哭,我单纯以为真的是弃婴,好奇去看看,然后就被抓啦!不知道为何,他看到我十分兴奋,直呼什么天大的机缘!
当时我也不懂,打又不过,逃又逃不掉,就被抓回去了。他将我囚禁起来封住了我的灵力,逼我变回原型,每日都取一块儿我的本体和着人族一起吃下,灵力被封,自愈之术也不了,后来修为大跌。”
相柳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问道:“后来呢?”
“后来吧!也不知道那只死鸟从哪儿抓来一只狡猾的野狐狸,让狐狸给当他仆人,还给那只狐狸下了一种毒,每日负责给死鸟抓人给他当食物,那狐狸逃过,但是找不到解药又乖乖回来了。那只死鸟儿就守着我,怪恶心的!
大概那只狐狸看我比他还惨,偶尔会偷摸的给我带酒,醉了就没那么疼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相柳的手摩挲着碗沿,细细的盯着她迷蒙的双眼。
“哈哈哈,那只死鸟嗜睡得很,吃饱了就睡,然后我跟那只狐狸约定好,他助我获得自由,我替他解毒。互惠互利嘛,收集的药一点点下给那只死鸟,只可惜那只死鸟吃了我的一些本体,没毒死,但是毒晕了,狐狸救出我,我们两联手把他四卸八块儿,一把火把他烧了!”
云淡风轻的背后皆是苦难!
相柳仰头喝下一碗酒,看着三娘:“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吧!”眼里满是细碎的星光。
三娘晕晕乎乎的刚站起来,就被相柳拉上毛球的背上,清凉的风吹在脑袋上,让三娘清醒了些:“我们去哪儿?”
丝毫没注意手被相柳握在掌心。相柳看着远方的云层,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停下。
远处明月高悬,脚下是深蓝色的海水波光粼粼,海浪声发出“哗哗”的响声,就像是在演奏一首美妙的乐曲。
“到了”相柳歪着头看着三娘,然后轻轻一笑,张开双臂,拉着三娘从毛球的背上翻身而下,满头银丝随风飞舞,若流星一般,坠落下去。
三娘有些措不及防,却丝毫不害怕,低头看着相柳的面孔,轻轻说了句:“我没有沙棠果了,我不会游水啊!”
远远看去,三娘好似趴在相柳的胸前,而相柳则紧紧的护着她。风吹走三娘的头巾,一头长长的青丝跟相柳的银丝紧紧纠缠在一起。
相柳轻轻一笑,快要落入水面的时候,手轻轻一带,三娘随着他的力道稳稳落在海面上,优美的好似在跳舞一般。
相柳仰头看着天上那轮月亮。三娘也顺着他的眼睛看向天空,顿时被惊艳了。
夜色如墨,巨大的明月高悬在湖面上,清辉倾泻而下,瑰丽而震撼,天地恢宏,人不过沧海一粟,多么微不足道啊!她仰头痴痴的看着。
在海浪声中,相柳的声音传来:“只要天地间还有这样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贵。”
三娘转头就看见相柳定定的看着自已,心藏莫名漏了一拍:“再好的景色千百年都是如此那般,只有人才会赋予景特殊的意义!相柳,我见过很多很美的风景,但都不如此时!”
相柳看着他的侧脸,神色不变,心却被狠狠触动:“三娘,你......?”
“相柳,今晚我很高兴,我也很想了解你一些过往!”
“我?我没有父母,但是也幸运,遇到一个很重的人,不过后来我们因为意外失散了,我被抓到死斗场,待了几百年,最后我逃出来又遇到义父,再后来就去了极北之地,又回来了!”
三娘早就知道这些事,相柳描述的平平淡淡,背后承载的痛苦与绝望无人知晓。
她低下头,问了一句:“你和她失散了,你不怨她没去找你!”
“有什么可怨的,本就是意外!”他似乎不想多说的样子。
三娘沉默着轻轻的说了句:“回去吧!天晚了!”
......
我们都在努力活着,带着世界赋予我们的裂痕去生活,去用残损的手掌抚平彼此的创痕,固执地迎向幸福。
只要竭尽全力就应该是幸福的,拥抱当下的光明,不寄希望于空渺的梦,振奋昂扬,因为生存本身就是对荒诞最有力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