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拓竟然瞧见,峰哥儿终于不再纠缠远哥儿,但他却是突然绕到茅厕后方,做了个惊人的举动。
——他竟点燃手里的火折子,快速将手中一串炮仗引燃,接着扔进围墙内的粪池中。
宋埕见状,猛吸一口气:“这……却是要作甚?万一茅厕内有人该如何是好!”
宋拓也看的目瞪口呆,心头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其余人更是屏住了呼吸,紧紧注视着下方动静。
只听茅厕里顷刻间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响动剧烈,犹如山石崩裂一般。
爆炸声过后,接着一股气浪伴着火苗直窜上天,众人就见茅厕顶瞬间被掀开一块,瓦片都被轰飞出去,一时间粪池内叮咣作响,火光冲天。
由于茅厕没了大半个顶,待烟雾散去,角楼上的人便瞧得清清楚楚,里头居然有俩人,是老夫人和艾妈妈!
宋拓眼睁睁地看着坑位上的老夫人,受到粪池气浪的波及,亵裤都未来及提起,还挂在脚腕上,人却已经嗖地窜至对面,一把将旁边的艾妈妈拉至她身前挡得严严实实。
宋埕:“……伯祖母反应实快。”
从前听说伯祖母腿脚不便,成日里又见她支着一根拐杖,没想到她一个老妪,关键时刻跑动起来竟不输男子。
爆炸声太过剧烈,百丈外的宴席那边都受到不小的惊扰,宋氏族人发出一片惊哗声,不少人从位置上站起来,朝着声音的源头,茅厕这边走来。
峰哥儿自已倒是立刻捂住耳朵,从茅厕跟前退开八丈远,接着就朝着人多处跑去,口中大喊大叫地嚷嚷着什么。
宋拓几人抻着脑袋仔细听,居然听见他在大喊:“来人啊!远哥儿扔炮炸人了。”
“岂有此理!”宋拓又怒又惊,扭头便往外走。
宋埕亦是铁青着一张脸,快步下角楼。
没想到这个峰哥儿品性如此低劣,自已点了炮仗竟然想栽赃远哥儿!
敏哥儿三兄弟对视一眼,急忙跟在父亲身后下楼。
亏得今日小弟拜托他们三个出手相助演一出小把戏诱侯爷上角楼,若方才那一幕没被侯爷亲眼瞧见,今日可就说不清了。
宋拓一行人飞奔刚下角楼,正心急如焚担忧祖母,就听见茅厕里一阵惊慌的斥骂。
“天杀的,哪个混账东西,居然把炮仗扔到粪池子里!”
“畜牲!畜牲不如啊!”
“这是哪个狗贼干的缺德事,看我不把他发卖了出去!啊呀……我的簪子落在粪池里了,那可是太后赏赐的,嗐!我翡翠镯子也被碰断了,这是老宋家祖传的,呔……我与此人不共戴天!”
宋拓听着祖母的声音在里头大骂,却不见祖母出来。
急的冲到茅厕外,紧张地等候着。
这时候附近也有不少族人闻讯而来,一路上恰好碰见喊话的峰哥儿,才知道是远哥儿给茅厕里点了炮,似乎还炸到了人。
众人围着茅厕议论纷纷,很好奇到底炸到了谁?
茅厕里。
艾妈妈方才被老夫人推至外侧挡灾,险些被火苗燎了头发,心头也是惊魂未定,生怕再有什么危险,老夫人会毫不犹豫把她推走。
急忙道:“老夫人,您先息怒……奴婢先给您提上亵裤,咱们先出去再说。”
“亵裤上都是屎尿,肮脏恶心,叫我如何再穿?”老夫人却又恼怒地道:“我好好的衣裳和鞋子也都被污了,这副样子如何见人?我在此处等着,你快去叫人给我取换洗衣裳过来。”
“不行啊,老夫人,这茅厕里太危险了,粪池子里可燃着火呢,您不能留在这儿。咱们现在就赶紧出去,外头这会儿应该还没什么人,再迟些他们听到响动都要过来了。”
艾妈妈哪里知道茅厕外现在就围了几十人。
老夫人拧了眉头,“你说的也是,什么都没有命重要,这里的味道也快要熏死我了,那就冲出去吧,艾妈妈,你的帕子呢?快,给我,我要捂住口鼻,天杀的,太臭了。”
外头人只听了老夫人这一句,下一刻就瞧见老夫人面上蒙着一个帕子,以惊人的速度从里头冲刺出来,拐杖都未用,却好似跑出残影一般,叫人看得都眼花。
艾妈妈则灰头土脸地跟在身后,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踉跄出来。
众人就看见,老夫人披头散发,簪子发饰丢的丢破的破,头顶落着一层土灰,浑身裹挟着一股恶臭。
她的裙摆上、褙子上,就连胳膊上,都布满了密集的黄点点,绣花鞋上更是被污物完全侵透。
老夫人终于吸到新鲜空气,正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反应过来旁边有人,定睛一看,周围竟然满是亲戚。
她顿时慌了神,“艾妈妈!”
这叫什么事儿?老夫人知道自已现在灰头土脸的,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可她做梦都没想到外头有这么多人围观着。
今日要是丢了丑,那可是当着全族人的面丢了丑,被这么多亲戚瞧着,她一张老脸都臊的没处搁了。
艾妈妈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也是臊红着一张老脸道:“老夫人,事已至此……您先在此候着,奴婢这就让人给您找衣服去。”
“祖母,您没事吧?”宋拓忙上前关心地问。
老夫人却没工夫搭理自已的孙子。
她尴尬地笑着,想要上前跟围观的族人解释,找补几句。
可她走到哪里,人群便不自觉地退散,换到另一处,人们又是下意识往后躲。
这时候谁也顾不上她高贵的身份,全凭本能躲避着臭味。
老夫人只觉得这一日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完了,恨不得一头碰死了去。
气得跺着脚,恨恨地道:“天杀的,这个天杀的,此人如此糟践我,我非要狠狠收拾这个孽畜!”
话到此,又想起自已不能动怒,忙深吸气,“只是毁了衣物首饰,万幸我的身子骨没事,已经是祖宗在保佑我了,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艾妈妈,问清楚了吗?是谁扔的炮仗?”
艾妈妈嘴角抽了抽,老夫人现在越老越糊涂了。
被粪炸了,叫什么大难不死。
什么老祖宗庇佑,分明是老夫人将她扯到身前挡着灾了。
艾妈妈的衣袍都被火苗烧黑了好几处,躲避时腿脚也扭伤了,心里头正暗暗不忿着。
她忠心耿耿的伺候了老夫人几十年,一辈子都未离府嫁人,没想到老夫人遇到危险却是第一个把自已推出去。
令人心寒。
陈氏便是在此时赶了过来,“我的天,婆母!哪个狗胆包天的竟然敢炸您,我与他没完。呕,呕呕呕!”
老夫人沉着脸,十分想叫人把陈氏的嘴堵上。
陈氏干呕了一阵才算作罢,问艾妈妈:“婆母被什么炮炸的,鞭炮还是二踢脚?”
这是此刻合适问出来的话吗?
艾妈妈面无表情地道:“是从鞭炮上拆出的一截炮仗。”
“哦。”陈氏又问:“爆炸时婆母还在蹲坑上吗?还是已经擦过起身了?屁股可有被炸到?”
老夫人勃然变脸。
她自问就是再高的觉悟,再迫切地想要克制怒火将养身体,也经不住陈氏如此打听,她究竟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