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秀春宫,顾清浅将要交给负责的宫女,便进了厢房,再未出来。
借着烛光,她才得以看清带回来的典籍,竟是本教人用蛊毒之术的巫经。
南明国地处大陆东南,西部边陲的密林里坐落有苗疆古寨,居住着巫族人。
凡是巫族,不论男女,不论年龄,皆有术法傍身,或祈福辟邪,或招魂驱鬼,亦或诅咒驭蛊,都乃不传之秘。
但巫族与外隔绝,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更不会将族中秘术公诸于世,怎会有人将其记录成书呢?
顾清浅翻开《巫蛊》,皆是各种蛊毒的培养方法,手段残忍,字里行间透露着阴悚的气息。
她硬着头皮看了一页又一页......
陡然间,玉指停在了某页,顾清浅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的文字,眉头越蹙越紧。
其法以五月五日聚百种虫,大者至蛇虺,小者至虱,同器蓄之,使其自相食啖,胜者为灵以祀之。
蛇则曰蛇蛊,虱则曰虱蛊......若留存者为陵蠡,则封于陶罐中,五色线绕红布盖好罐口,以少女葵水饲养七七四十九日,并于每晚夜深人静时,面对蛊罐叩头作拜,双目微合,心诚则成。
可取之施入女子体内,母虫筑巢于后腰之际,以精血为食,形似淤青,不易察。
初则令其阴蚀,玉泉肿痛瘙痒,偶感腰酸,夜间更甚,难以入眠。
日久则形色消瘦,神差脉慢,脸黄体寒,状如幽隐之病。
而后子蛊行于全身,腰痛加剧,待胞宫食,血气耗尽,人亡。
此蛊名为陵蠡蛊,取命,不出四十九日。
合上书,顾清浅忽然觉得口中干涩,忙倒了杯茶水,手却一抖,水珠迸溅得四处都是,不觉间染湿了裙摆。
宿在隔壁的碧灵听到响动,立即赶了过来。
见自家小姐神情恍惚、脸色苍白地拎着茶壶,桌上狼藉一片,担忧道:“小姐发生了何事?”
说着上前将水渍收拾了干净,找了套干净的衣衫给顾清浅换上,又添了壶新茶。
“无妨。”
顾清浅褪去眼中的慌乱,平静道。
“今夜奴婢就在此伺候着吧。”碧灵不知何时抱来了被褥,自顾铺在了床侧。
顾清浅想起那书中奇形怪状的毒虫,阴毒狠辣的害人之法,只觉得全身战栗,胃中止不住的恶心,便也没有拒绝碧灵留下来。
一夜未眠,顾清浅研读了《无名医录》中关于解蛊之术的记载,虽只有寥寥数句,但再结合她平日所学,竟也参透到了一些破术的方法,有效与否,还需试过才能知道......
第二天,顾清浅被透窗的阳光刺了眼睛,才幽幽转醒。
匆匆梳洗过后,用了早膳,就赶往了大殿,冯美人的时日不多了。
“郡主今日来得倒是比平常早了许多。”
冯采薇倚在床上,形容倦怠,见到顾清浅,憔悴的脸上才微微有了些笑意。
“美人......”顾清浅颔首,欲言又止。
冯采薇摆了摆手,示意众宫女退下。
“郡主可是有了线索?”待殿内只剩下了二人,她才开口问道。
“是。”顾清浅敛了敛神色,“虽难以置信,但可以确定您是中了蛊毒。”
“......”
冯采薇震惊地看着顾清浅,张了张嘴,沉默半晌,忽而笑道:“郡主莫要吓唬于我,我倒听人说过,蛊毒之术盛行于西南边陲的苗寨,鲜有人知,宫里怎会有人懂得此法?”
“昨日在太医院寻得一本巫经,记录的均是教人如何行蛊的方法,而且明显是不久前有人动过。
之前就怀疑您的病是外力引起,奈何一直找不到证据,但如今是确信了。”
顾清浅坦然地回视冯采薇,继续道:“清浅在为您诊脉时,刚开始的症状表面上与隐疾极为相似,身体血亏,患处发炎。
几日用药下来,所有药材补充的精血都在您的体内没了踪影,病情却无好转。还有最明显的不同便是您腰迹的淤青......”
冯采薇的脸色渐渐暗了下来,顾清浅的一番话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她中了别人的算计?
用的是巫族的秘而不传的蛊毒之术?太医院有关于此术的医典?
“郡主有何方法证明?”冯采薇问道。
她的确信任顾清浅的医术,但这些话实在太过耸人听闻,如何让人接受?
顾清浅拂了拂袖子,取了杯清水递了过去。
“请您将唾水掷于此中,沉则是,浮则非。”
冯采薇接过清水,转身轻啐了一口,只见其在杯中悬了片刻,旋即坠了底,她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巫族人生于西疆,长于深山,鲜少有人接触过,能接触过蛊毒的汉人更是寥寥无几,纵然顾清浅是神医的嫡系传人,恐怕也难以懂得解决之道。
“郡主......”冯采薇犹疑了半晌,艰难道:“可有祛除的法子?”
“美人恕罪。”
冯采薇苍白着脸,已不抱任何希望。
“但说无妨。”
“清浅不得不据实相告,巫毒之术不为我们汉人熟知,清浅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识过。”
顾清浅活了两世,也是昨日才知道了传说中蛊毒的真相,调息了一夜,才有了今日这般的从容。
“好在师祖曾治愈过一例中蛊的病患,清浅略有经验可借。只是那人与您所中的并非同一种蛊毒,所以清浅实在没有把握......”
顾清浅看着冯美人,继续道:“而且您所中之蛊长有后腰的命门穴上,乃奇经八脉汇聚之地,祛除时,稍有不慎,轻则残废,重则瞬间毙命。”
冯采薇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郡主且先回去罢,容我再想想。”
她此时只觉得喉咙发干,整个人仿佛都游走在死亡线上。
再苟活一段时日,为义父从皇上那里多谋求些利益,成为皇上心头的朱砂痣?
还是豁出性命赌上一把?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
“清浅告退。”
顾清浅脚步沉重地退出大殿,冯美人的犹豫实乃人之常情,若换做是她,恐怕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脚上的缀玉绣鞋踩在石板地,发出轻不可闻的玉环撞击声。
“叮铃,叮铃......”灵魂随之都飘向了远方。
突然,鼻尖传来一阵独特的血腥味,似乎掺杂着某种异香。
顾清浅恍然回神,抬头望去。
竟瞧见一宫女背对着她蹲在花丛中,瘦弱的肩膀不停地耸动着,不知在鼓捣些什么,那股血腥味,就是从她的位置散发而来。
顾清浅缓步走了过去,“你在干什么?!”
宫女身体陡地一颤,手中的物件全都掉落在了地上,“我......我......”
显然是吓得不轻,乱了方寸。
她还未来得及伸手将东西捡起,却见顾清浅低头看着她,急忙行了礼,“拜见和硕郡主。”
这宫女顾清浅倒也有些印象,是秀春宫的三等宫女,负责日常的打扫,性子唯唯诺诺,无甚特别。
若非观察过秀春宫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她也不会注意到此人。
顾清浅扫了眼地上的东西,竟是个翻土的短铲和一个布包。
“这是什么?”紧盯着包裹,顾清浅问道。
“回郡主,是女子的脏东西罢了。”宫女眼神闪了闪,脸颊闪过一抹羞红。
顾清浅瞧她这副表情便明白了,这所谓的“脏东西”,想来应是女子用过的月事布,是以会带着股子血腥味。
自嘲地笑了笑,顾清浅直觉自已有些紧张过度。
闹了这么一档子事,她便也无心在花园闲逛,直接回了厢房补觉。
近来医治冯美人耗费了她许多心力,又加之昨夜一宿未睡研读医书,现下精神实在支撑不住了,双眼一闭,再睁开,已是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