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是用药酒给你推拿的时候，觉察出你的手臂、肩颈肌肉线条，不像是娇养长大的姑娘，可是你孤身一人，先知先觉的在天灾前囤下了这么多物资，光是一个进口柴油发电机就价值六位数人民币，门窗和阳光房都是加固过的，这在江市这样一个小城里是很反常的。后续是因为一直和江市公安局、市政妇联的人打交道，你书架上有个文件夹，里面是你从小到大的证书、履历，还有一本相册，里面能判断你各个时期居住的位置、生活半径，结合这些，想知道你长大的过程并不难……还有周思宇的事……你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里有一封信，我无意中……嗯……我忍不住偷看了……对不起。”何枭把一切和盘托出，越说越没有底气。
“嗯……原来是这样啊”，何枭说到“先知先觉”这个词时，姜添添有种秘密被揭穿的紧张感，但她刻意忽视了这个细节。除此之外，两个人共处一室一个多月，何枭看过她的书架和相册并不让人意外，周思宇后续把事情处理成那样，他的事也没什么好瞒的，可一个人是不是娇生惯养的长大，居然能从肌肉线条上看出来吗？
姜添添又翻了个身，举起自已的手细细打量，她的骨架纤细，手指修长，虽然皮肤白皙，但骨节确实要明显一点，稍微一用力就能隐隐看到明显的肌肉线条。
“不对，有没有可能是我练弓箭的原因？为了参加大学生锦标赛，我上学期间可是很认真的练了几年的”，姜添添目光一转，看到竹筐里的弓箭。
“不一样，运动员集训的结果和十几二十年经年累月形成的是有区别的”。何枭也在看她的手，回想着它握在手里的触感。
“好吧，那你都了解到了什么？”
姜添添放下手，平躺在床上，一头长发顺着床边垂下来，就在何枭手边。
“你……是姜文英女士2007年12月在河边捡到的，当地公安机关遍寻江市和周边地市，也没有找到把你放在那里的人，按理说，姜文英女士的年龄和经济条件并不符合收养人的标准，可当时我们国家社会保障体系并不是很健全，福利院的资源有限，姜文英女士又非常愿意把你养在身边，民政和妇联的人从中帮忙，给你落了户籍，你们一直住在老城区东升街道的一处出租屋里，除了当地的最低生活保障金，以拾荒、回收废品作为主要经济来源，你的成绩一直很好，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海大，可以看出你生活上也很努力，不然21岁那年，你们不可能全款买下新城小区的这个房子，你不知道吧？你补习过功课的同学里，有几个正巧是江市公职人员的子女，他们都记得有个自已都是高中生的小姑娘，给低年级和同年级学生补起功课来立竿见影，丝毫不逊色于在职老师。但是……大概也是在你们买房子的那年，姜文英女士就因病离开了。一直到火山喷发之前，新城街道的登记信息里都没有显示你回来居住过，但是从你文件夹里的劳动合同上看，这几年你一直在海市，是优秀的机械工程师、软件工程师，这也能解释你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负担得起这些。”何枭说着，用手略略指了下外面。
“添添，这些年，辛苦了，你很棒。”
他用手抚了抚手边乌黑柔顺的发丝。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郑重、尊敬地称呼姜奶奶为姜文英女士，也是姜添添第一次从第三人称的角度回顾自已和姜奶奶的过往，他甚至刻意回避了一切与“弃婴”、“孤儿”有关的词汇，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眼角已经滑出泪来，她不着痕迹地把泪抹掉，长长舒了一口气。
“行吧，情况调研的很全面。那你呢？你又有什么样的过去？”
姜添添的声音闷闷的，带点鼻音。何枭知道她大概不希望被看到自已狼狈的样子，只是顺着她的发丝，轻轻按摩着她的头皮。
“我是在北平军属大院里被爷爷奶奶带大的，父母都是华北军区的军人，常年不在家，我如今29岁，跟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子加起来也不到两百天，其实他们早就知道未来的时局不好，本来是打算丁克的，但是耐不住老人苦苦相逼，生了我就觉得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使命，更加义无反顾地扎进军营，家里本来觉得拿他们没办法，有个孙子承欢膝下也好，谁曾想我最后也当了兵，天南地北地出任务，老爷子和老太太到底还是带着遗憾走了”。何枭说到这，自嘲地笑了笑。
姜添添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伸手把他按摩着头皮的手拉过来枕在耳边。
“你当兵是自愿的吗？”女孩说话的时候，贴着她耳畔的掌心会传来同频震动的感觉，是一种非常新奇的触感，分散了何枭的情绪。
“最开始没什么自愿不自愿的，就是见惯了军属大院里的生活，觉得还可以接受，反正当时也没有其他什么想做的，后来有了很多战友，开始有点理解父母，过了几年又经过层层选拔成了特种兵，看到更多不为人知的真相，意识到自已能做的、该做的，就完全自愿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觉得，其实你的爷爷奶奶并不会遗憾，他们的后代都在做自已想做的事，做很有价值、很伟大的事，哪怕在另一个世界和老朋友提起来，也是很骄傲的了”。
“是吗？”
“嗯。”女孩说着，用脸在他掌心蹭了蹭，打了个哈欠。
“睡吧，醒来我们吃懒人版麻辣香锅，再去执勤。”何枭用拇指摩挲了下她细腻的脸颊，没有把手抽回来。
“好”。
……
再醒来时已经接近五点，柴火炉上飘来米饭的香气，何枭蹲在床边，用手轻轻揉了揉姜添添的脸，“起床吧，香锅马上就好”，而后端起蒸锅转身出去了。
姜添添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一时有些恍惚，随后神游着换好衣服，才意识到这男人已经是她男朋友了。
小龙虾的汤汁被甜虾和各种配菜稀释，已经从中麻中辣的程度变成了微麻微辣，何枭还把土豆和鱼丸提前过油煎了，搭配着碗边一圈剥好的虾肉，吃的人胃口大开。
安置点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今夜骚扰团队很可能再来，出门前姜添添喂饱了狗子，给自已与何枭都塞了热咖啡和暖宝宝贴，为了补充能量，还开了那罐进口巧克力，抓了一小把塞进口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