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殿试卷面策问的考题由三位考官共同拟定,张之江作为出题人之一,他大略查阅了近几十年的科举记录,根据历年殿试卷面策问的难易程度,精心设计了一道中规中矩的考题。
枭栩则别出心裁,出了两道风格迥异的题目,一难一易,但都具有一定的创新性,只要考生能够打破传统思维定式,通过转换不同角度来思考问题,就可以获得高分。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空尘所出的题目。这道题目看似简单,实则隐藏着一个很小却很致命的陷阱。无论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的才子,还是胸无点墨、头脑空空的庸人,都有五成的概率无法察觉这个陷阱,从而答错此题。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道题考验的并非单纯的文学才能,而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幸运”。
当张之江首次看到空尘所出的题目时,不禁心生疑惑:“空尘国师,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面对张之江的疑问,空尘微微一笑,解释道:“运气,同样是个人实力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这句话让张之江陷入了沉思。
枭栩倒是能明白空尘的意思,运气是个很玄幻的东西,但是又确确实实是存在着的,记得曾经在星际时,国家选拔公务员的国考也会出这样的一些题目,就是为了筛掉运气不好的一部分考生,免得影响国运大势。
而对于格外注重天命的空尘来说,他当然也会很在乎运气这种东西,出这样的题目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并不是在场所有人都能做上他们三人所出的题目的,在本次的卷面策问中总共有两套试卷,一种是为之前看过那套私下流传的“试卷”,购买过答案的、准备作弊的考生所准备的假卷,假卷上的题目与这些人之前所流传的那套试卷一模一样,足够让这些考生狂喜不已,实际上,这些人的名字早就在枭丞相的小本本上用朱砂画上了巨大的叉。
另一种就是枭栩他们三人这次所出的真卷,用来考验没有作弊的考生,所有使用真卷的考生在初试批卷时,都会得到额外的加分。
本次分卷的官员都是枭栩势力下的,经受过特别训练,本次考场各房间的排序也非随机,而是特意安排,确保用假卷的考生和用真卷的考生泾渭分明,考官也不会发错卷。
当然,也不是说用假卷的考生就这样被一棍子打死了,若是经过核对,有人虽然看过私下流传的试卷,也买了答案,但是反悔了不作弊了,认认真真自已答了卷,经由枭相亲自确认过后,也会按没有作弊的考生给分,但是会扣一定比例的分数。
这样一来,整个考试环境就如同一张严密的大网,将作弊者紧紧地围困在其中,而那些诚实应考的考生则能够展现出自已真实的水平,相对来说比较公平。
天上的云一朵接一朵地从这边晃悠到那边,时间在沙漏里流逝,殿试初试,无波无澜地到达了尾声,枭栩作为主考官监考的一天也终于结束,虽然他现在身体相较之前好了许多,但到底监考这事还是异常辛苦,好在他没有意外地撑下来了。
当太阳渐沉,酉时过半,清脆的鸣金声响起,宣告着考试的结束。此时,无论是那些苦苦哀求希望多一些时间答题的考生,还是那些早已完成试题并自信满满的考生,试卷都被收卷官无情地收走、仔细检查,并严密封存起来,等待后续的批阅环节。
当然,真卷和假卷是分开收存和批阅的。
“初试结束——”老太监尖锐的声音在瀚云殿内响起,在此刻反而格外令人放松。
张之江站在枭栩身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感叹道:“今日考试还算顺利,没有半路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轻松,显然,他这一天也并不轻松,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空尘则温和轻笑一声,表示赞同:“是啊,虽然中途有几位考生出了一些小问题,但最终都得到了解决。”他的语气中带着欣慰,似乎对于整个考试进程感到满意。
枭栩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然后转头对两人说道:“这样就好,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接下来还有两场重要的考试等着我们。”
说着,丞相大人自已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虽说我们是考官,但实际上并不比那些考生轻松多少啊。”
张之江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考试涉及到众多人的前途命运,我们必须要谨慎对待。”
这时,张之江突然想起了什么,原本略显疲惫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对枭栩说:“对了,如生,言诏今天应该已经回到宸都了。”
枭栩微微颔首,嘴角上扬,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我知道,只是可惜这两天实在太忙,抽不出时间去找他。不过没关系,等殿试结束后,咱们三人可以好好聚一聚。”
……
同卫珩禹一起在宫内用过晚膳后,枭栩今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应下小皇帝的请求宿在宫里,而是选择回到了丞相府。
刚一下马车,枭栩便看见身形端庄窈窕的少女正站在门口等待他,见他走来,聆风立刻迎上前去,为枭栩披上一件披风,并关切地说道:“夜露深重,主子小心着凉。”
枭栩揽住胸口的披风系带,看向聆风轻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聆风歪头笑笑,回道:“您不在府里,聆风放心不下。”
“这下主子回来了,聆风就能睡个好觉了。”
枭栩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呀……”
他真是拿这几个姑娘们毫无办法。
随后,他抬脚向着府内走去,同时询问道:“其他人都休息了吗?”
聆风跟在枭栩身后,回答道:“落花跟着庄大夫他们出去了,恐怕这两天都不会回来,凉月还在院子里练武,絮雪刚刚睡下。”
庄十方和仓蜚虽然因为枭栩眼睛的事暂时留在了丞相府,但他依旧是个游医,不会永远留在这里,这几个月虽然把枭府当成了暂时的落脚点,但也是三天两头地出去给穷苦人家看病抓药,几天不回来都是常事。
而且据枭栩观察,庄十方大概是有意在殿试结束之后,就向自已辞行的。
落花是个敏锐聪慧的姑娘,她也知道庄十方不会在枭府留得太久,于是不遗余力地跟在庄十方身边向他学习一切能学习的,庄十方也有意教她,堪称倾囊相授了,为了自家主子,也为了自已,落花学得很刻苦,次次都跟随庄十方出门行医。
枭栩颔首示意自已知晓了,这时聆风又说:“主子,今天下午有虎贲卫上门送了东西来,应该是冠九霄将军从边疆送来的。”
“哦?”原本有些困乏的枭栩一下子精神起来,转头问道:“东西在哪儿?”
“为您暂时放在卧房里了,是一个苍灰色布的包裹。”
“我知道了。”
枭栩没有急着立刻去拆冠九霄送来的东西,而是先洗漱一番,褪去劳累一日的尘土,让聆风将脱下的朝服简单清洁一下,这才走入卧房。
洗漱过后的枭栩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墨色的长发绸缎般流淌在背上,还带着微微的水汽,房间内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枭栩在桌子旁边发现了聆风所说的包裹。
那包裹确实不是特别大,大概只有一掌长,半掌多宽,用很普通的灰布包着,枭栩解开上方的结后,露出了里面的一封信和一个油纸包。
拆开信封,翻开信纸,大将军苍劲有力的字迹借着昏黄的灯光展露在眼前。
【 三月初三 书申如生青睐: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未悉近况,拳念殊殷。
自霄归杨州已近一月,同西漠小有摩擦,却不至交战,近期其似有待机而动之势,暂无多事。
天暖渐春,杨州尚寒,不知宸都气候,顾望珍重身体。
四月殿试,先贺万事顺利。
杨州特制肉干,着人同书信送回于你,不易消化,不可贪食。
青云顿首】
“什么啊,其他的也就算了,送我吃的还嘱咐不要贪吃,冠青云你当我是小孩儿呢?”
枭栩失笑,明明信上没写什么特殊的,但丞相大人还是捏着信纸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似乎能够透过这横竖撇捺间暗藏锋利的字迹看见远在边疆的大将军,在练兵过后的闲暇时间,提着笔一字一句写下这些话语的认真模样,他身上的风沙气息似乎也被信纸传递过来,让枭栩竟然有些舍不得合上信纸。
不知过去多久,枭栩终于将信纸叠好,塞回信封找了个柜子妥帖保存,这才回到桌子边,打开那个油纸包。
酱褐色的肉干每一根都有手指长,闻起来有种诱人的焦香,入口十分有嚼劲,咸味掺杂在杨州特有的香料的辛味中,十分令人满足,杨州养羊多,这肉干应该也是羊肉做的,但因为处理得当,一点羊肉的腥膻味都不曾留下,非常美味。
在宸都很少能吃到这种口味的东西,枭丞相难得犯了嘴馋,一连吃了两条肉干之后还想拿,可是随即就想起了冠九霄在信里专门嘱咐过的“不可贪食”,犹豫几秒,只好作罢,把肉干收了起来。
拿房内的巾布擦了手,枭栩铺好纸张,拿出笔墨,在灯光下给冠九霄写起了回信。
灯影绰绰,在窗户上投下一个执笔的影子。
天边的月亮清辉如水,照亮着宸都的枭府小院,也照亮着边疆的将军大营。
冠九霄坐在一处瞭望台上,身旁放着一小包拆开的、和送回宸都给枭栩的那包一模一样的肉干,将军嘱咐丞相不要贪吃,自已却不紧不慢地将这一整包都吃了个干净。
驻军的大营里火光不歇,为了防止敌人半夜偷袭,夜间的巡逻也从未停止,冠九霄今夜少见地失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身为将军也不能喝酒,他就只好带了包肉干来这儿吹吹风,看看月亮。
青年人抬头看着天空,今晚的星星不很多,所以弯月格外明亮,月光流沙般地倾泻下来,清泠泠的,像那个人一样。
杨州不算柔软的夜风吹在耳边,带着风沙的灰土气,冠九霄躺下来,在月光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鼻尖却仿佛闻到了一股清苦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