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安安这才发现,黎王这个人的眉眼和骨相其实是有些锋利的。只是周身病气太重,让人忘记了两年前他还是个能文能武的大好青年,出剑时也曾明媚而锐利,言谈时也曾锋芒毕露慷慨激昂。
如今他不怒不喜时,却与那画本子里的病美人如出一辙。
若是他喜,该是轮廓分明的好看。
若是他怒,则像是乖戾的鬼魂了,比如现在……
他的脸上显出疲惫和厌烦,聂安安自然无法读懂,但曾与宗辰瑄相熟的人知道,他曾发誓君子之剑绝不取无辜人的性命,可笑如今他已双手沾满鲜血,并决心再不回头,这条路也无法回头。
他总归是不愿乖乖死在黎王府中的。
“黎王殿下,当真要杀我?”
仅仅一天不到的时间,宗辰瑄对她动两次杀心,聂安安都想让那些传扬黎王美名的人去洗洗眼睛。她心里清楚,两次杀意是不同的,前者只是应对刺客之前解决个小麻烦,后者则是撞破了他能行走的秘密。
但想要杀她,还是有些天真了。
宗辰瑄若有所思:“爱妃为了救我被刺身亡,本王甚是痛惜。这个说法怎么样?”
聂安安被气得发笑,这是连她身后事都想好了?
她从地上的尸首中随便捞了把刀,活动了两下手腕。跑自然是要跑的,但现在黎王府的侍卫还在处理剩余的刺客,黎王竟然如此托大单枪匹马来杀她,一介病号而已,吓唬谁呢。
聂安安冷笑道:“那就请赐教吧。”
竟敢正面应战,宗辰瑄皱着眉,没有半点轻敌的心思。
他知道聂安安与情报所述不同,他又有蛊毒牵制,更是要速战速决,他直接用了全力。
从武器的角度来说,宗辰瑄善使剑,聂安安则不善用刀,但聂安安身形轻盈敏捷,出刀利落果决。
十几个回合过后,两人心中俱是惊异,就算料到对方并非弱者,最终竟还是低估了对方。
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个念头同时在两人心头闪过。
黎王叫来落一落二加入战斗,聂安安则运用诡异身法,两息之内就撤到十几步开外。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身处对立的两方却有种诡异的默契,但这种不约而同让两人都神色难看。
“想跑?”
宗辰瑄命令院中侍卫围堵,还调动了弓弩手,不惜代价也要拿下聂安安。
聂安安气得破口大骂:“黎王,你要点脸!”
宗辰瑄怒道:“杀我黎王府的侍卫,你就该给他陪葬!”
聂安安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在侍卫的堵截中左冲右突,还不忘在言语上反击:“自家侍卫武艺不精就在这乱泼脏水,你瞎吗我整个晚上就只杀了一个刺客!”
这副否认的样子,在宗辰瑄看来简直滑稽至极。
事到临头还矢口否认。
莫非她以为,顾左右而言他就能逃脱?
落三是他的心腹,曾救过他性命:“落三至今未归,你敢说跟你毫无关系?”
昨日国公府的眼线已禀报消息,落三并未落入聂国公手中,反倒是聂大小姐的院子像是发生过打斗。
宗辰瑄以为自已是将最后的答案点破,岂料这句话刚好为聂安安解答了疑惑。
落三?她当然记得啊,她可太记得了!
原来落三是黎王府的人,怪不得听宗辰瑄喊落一落二,她总觉得有些耳熟!
怒气在无声积攒。她心里知道众目睽睽之下杀宗辰瑄必定惹来无穷麻烦,可不让黎王付出代价难解她心头之恨,可对方就像是料到了她的想法,挥了挥手两排弓弩手挡在了两人中间。
狗东西,看起来也不蠢啊。
“只恨世人不知他们眼中光风霁月的黎王殿下,也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账玩意!”
聂安安咬牙切齿恨恨出声,如果没有弓弩手她尚且有几分把握强杀黎王,可眼下形势转变,她也只能先冲出黎王府,之后再做打算了。
本以为对于些许言语刺激,宗辰瑄必定又是呵一声作罢。
岂料他竟被激得呕出口血来。
哈,活该啊。
聂安安顿时也不着急了,她望着包围之外坐在门边的宗辰瑄,笑得嚣张而畅快:“黎王殿下这副样子,是用了过量的赤炎花吧,为了压制毒性?哈哈哈哈被逼到这个地步,我都替你难堪!”
最开始她就有这方面的猜想,刚才与他交手时更加怀疑,看他如今的模样才排除其他最终确定。
只有赤炎花这一个可能了。
“你怎知……”
情报的误差也太大了,这聂大小姐莫非还懂医术不成,根据威国公府的消息,此女平时确实整日缩在自已的小院,时不时就生病举止懦弱畏缩,今日表露出如此的率性,却又乖顺地替嫁来黎王府。
她是谁的人?所求为何?
宗辰瑄觉得聂安安这个人身上藏着太多谜团,而黎王府众人,还在为她刚才的话感到惊疑。聂安安是如何得知了赤炎花?昨日才将赤炎花入药,这件事从头至尾也就王爷身边那几人知晓。
聂安安感受到局势慢慢向她这边倾斜,神色更加恣意张扬。
“很好奇我怎么知道赤炎花?自然是因为我曾受到高人指点,最是擅长解那奇毒,哦不准确来说黎王中的是蛊毒吧,我也有好几个法子能用,只需要黎王殿下跪地道歉,我心情好了或许就肯施以援手。”
她笑得高深莫测:“这可是最后的机会,我数三个数……”
聂安安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搞心态谁不会啊,当然黎王那狗东西肯定是不愿跪她的,那三个数之后她直接离开就是,反正黎王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她才不想趟进这滩浑水。
“一……”
黎王府的侍卫脸色大变。
“二……”
落一跪了下来:“之前多有得罪,只要能为王爷解毒我任凭姑娘处置。”
哦,忠心耿耿的侍卫,看宗辰瑄皱起的眉头应该是自作主张。
“三……”
宗辰瑄终于出声了:“落一,滚下去。”
他又看向聂安安,那双眼睛中翻涌着压抑的情绪,他哑着声音问道:“当真能解毒?”
聂安安依旧笑着:“自然是能的。”
两人的目光又一次交汇,一个隐忍坚毅,一个自信果断。
其实聂安安可以通过玲珑阁证明她鬼手神医的身份,但没有,没有别的人,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总共十个字的对话,所有的交锋,所有的选择,都必须在这个瞬间完成。
“好。”宗辰瑄轻声道。
他此时并非毒发,而是被赤炎花的强烈药性反噬,周身经脉剧痛。
可他还是挣扎着从轮椅上跌落,扑倒在尘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