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安安前世也听说过袭医事件，但她觉得自已挺能打的，总不至于会被病号所伤，没想到今天就着了道。毫无防备之下，被宗辰瑄拉了一把，虽不至于彻底跌入浴桶中，身上的衣物却沾湿了大半！
聂安安看着湿漉漉的衣服半晌无言，这糟心的药浴过程就该早点结束。
她很快挣脱右手的桎梏，而后猛击对方两处穴位，玄清灵诀运转之下，左手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划过对方的手腕，血液泛着黑色涌出，聂安安用脚踢过来木桶，接住随着血液一起掉落下来的细长肉虫。
唔这。
聂安安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了，她微微偏过头。
顾及病号的心理健康，她无奈问道：“回神了没？受不了就别看，本神医会全部处理好的。”
宗辰瑄剧烈喘息着，盯着手腕看了半晌又看向聂安安。
看到她身上沾湿的衣物后明白自已做了什么，显出震惊又歉疚的神色，他喃喃自语：“刚刚是我魔怔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记忆，是我的错……”
是他的错。
宗辰瑄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那样，仰面靠在浴桶边，疲惫地闭上眼睛。
“是我的错。”
这四个字就像钥匙，将尘封的记忆彻底打开。他像是疑惑又像是叹息：“为什么我不能做得更好呢？如果年少时参与的那次审讯能做得更完美就好了，那样也不会遭受惨烈的背叛。”
嗯，有时候大夫确实会突然被病患拉着谈心。
她以为自已会得体地笑着避开这个话题，但实际上，连她自已也没注意到，她对宗辰瑄的过去抱有意料之外的好奇，她没能及时打断这个话头，而宗辰瑄已经讲了下去。
曾经他有个非常欣赏的贴身侍卫，欣赏到给侍卫赐名寄予厚望。
两年前他去京郊视察水患时，被伪装成流民的刺客所伤，伤到腿不便移动，就是这名侍卫负责找来吃食，却没想到食物中被下了毒。他最终被救从床榻上醒来后，也曾见过那名被缉拿归案的侍卫。
他不解。
他如此看重，却换来了对方毫不留情的背叛。
侍卫眼中含恨，说出了真相。原来侍卫曾是他年少时参与审判的一个案子，其中主犯的遗孤，那位官员截取朝廷拨付的银两中饱私囊，这样的案子本没什么审判上的难度。
只不过主犯官员曾有功在身。
当时大理寺主审官员认为功过相抵或可留一条命，但他坚持认为，贪污之罪不可以功相抵。
最终主犯人头落地，但他忽略了主犯的亲眷后代。
主犯的遗孤从小就被父亲教导为人要清廉正直，不相信父亲真的犯下那样的罪行，反而认为是他为了给自已人腾位子，才一定要将他父亲针对至死，一次偶然的机会，这位遗孤成了他的侍卫。
其实整件事都有很多漏洞。
想想看，出了这样的事情三族之内都终身不得录用，至亲血脉更是只能干些力气活谋生，到底要怎样的巧合，那名遗孤才能习得上乘武功，再机缘巧合做了他的侍卫，还能拿出罕见的蛊毒。
但最后什么也没审出来。
那名侍卫或许也知道自已被有心人误导了，却抵死不说幕后之人，最终在他面前自戕而死。
宗辰瑄有时候会想啊，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才让隐藏在暗处的人有可乘之机，他完全可以将案子的后续事宜处理得更完美，他完全可以多花些心思调查侍卫的来历，他本可以做得更好。
宗辰瑄按了按抽痛的额角，意识到今天说的话有些太多了。
但方才意识昏沉时的梦魇仿佛还挥之不去。两年以来，他对这蛊毒的特性也有所了解，聂安安都惊奇下毒之人不是想取他性命而是想折磨他，他很想问问那名侍卫知不知道他下的是什么毒。
然而身死魂消，他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聂安安听了这缓慢而沉重的叙述，将手撑在浴桶边，俯身看向宗辰瑄。
这样居高临下的姿势让宗辰瑄微微皱眉。
“你参与审理那个案子的时候，是主审官吗？”
宗辰瑄摇了摇头：“方才我说了，当时大理寺主审。”
“那你当时多大年纪？”
宗辰瑄思索了片刻：“刚满十五。”
聂安安为这过早的太子培养课程感到沉默，但她还是顺着自已的思路质问道：“你以为你是圣人吗从不犯错？还是说你希望自已在十五岁的年纪，就有一百五十岁的阅历和经验？”
她回想起那蛊毒诡异的阴湿感，神色复杂地总结道：“这不是你的错。”
宗辰瑄怔怔望着聂安安，浴桶内的水温还未消散，热气蒸腾而起在两人的皮肤上落下一层水雾，头发散开刚刚还自怨自艾可怜巴巴的宗辰瑄，慌忙撇过头去，眉间笼上懊恼的情绪。
他轻咳了声：“我当然知道，不是我的错，只是，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只是因为刚刚仿佛重新体会了一遍当初中毒时的疼，一时没控制住情绪而已！
“是这样吗？”聂安安盯着宗辰瑄红透的耳朵半晌，轻快地笑了一声。
她想将宗辰瑄从水中扶起来，却被对方拒绝，说是自已可以，不劳爱妃帮忙。
嗯，依旧是那个有些不好意思又爱逞强的黎王殿下啊。
聂安安将屋内的空间都留给宗辰瑄。
出去后将门带上，然后看到不远处画月和落一惊讶又复杂的神色。
“你们怎么这副神色？”
画月指了指聂安安，又指了指门内的方向，将聂安安拉走的同时边小声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对王爷动手了呀，我在门外听到好大的水声，粗重的喘息还有忽痛的声音，当然，还有小姐你骂王爷的声音。”
聂安安无语了片刻。
她倒是忘了，这个世界的贴身侍从，是会等在门口随时听候差遣的。
虽然这次药浴确实挺曲折激烈的，但是光从声音上推断事情的发展，是会出大问题的啊！
聂安安抱着手解释道：“我才没打他，是他自已太怕痛了，还溅湿了我的衣裳。”
画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聂安安回了自已昨晚住的那个院子，不像昨晚那般夜色掩映，也不像今午那般担忧是不是出事，她这次回到这里，倒是看到了挂在院门上的匾额，云华院，匾额成色很新，名字也很常见。
不管这是不是赶工出来的居所，只要配置齐全就没有问题。
聂安安走进自已的房间，换过衣服后舒服地往床上一躺，好累，宗辰瑄忍痛忍道力竭，她这个大夫也极度耗费心神，好在第一次解毒顺利完成，她可以好好想想之后需用的药方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终于有时间仔细看看，今日午时醒来时，空间升级带来的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