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辰瑄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光从脉象上看都让人不敢相信,这居然还是个正在喘气的活人。
但这并不是主要问题,甚至连蛊毒也不是主要问题,聂安安的脸色之所以那么难看,更多的是因为宗辰瑄为了压制蛊毒,似乎服用过不少奇珍药草,她光从面容和脉象上,就能看出两三种药性残留的表现。
当然,她理智上也能理解。
当蛊毒成为最要命的问题时,所有事都要以压制蛊毒保命为先。
但药性未曾清除彻底,就又更改药方,日子久了之后药性残留互相影响,就像是盘根错节的树根,或者是揉成一团的麻线,目前维持着平衡,甚至还能发挥压制蛊毒的效果,一旦打破这种平衡……
这简直是比蛊毒还棘手的问题!
她如果要帮宗辰瑄恢复健康的身体,不知道还要花费多少精力和时间!
她原本以为不会在黎王府耽搁太久的,没想到低估了宗辰瑄这个大麻烦。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宗辰瑄,还是放弃了故意吓唬他的想法:“你的情况能治,只是会很麻烦,但我既然答应了你放心就是。”
在为人诊治伤病时,聂安安像是换了个人。
她收起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也没了那晚与宗辰瑄对峙时的肆意张扬,她像是表面沉静的湖水,看上去跟周围的环境一起陷入无声无息的氛围,实际上湖水的更深处,在涌动着暗流,在思索着最优解法。
周遭落针可闻,聂安安思考最好的治疗方案时也太过投入。
她没有注意到宗辰瑄脸上的神色转变,那是绝望之人窥见希望的光亮时才有的神色。聂安安虽然沉浸在自已的思绪中,右手却一直按着宗辰瑄的脉门,忽然变快的脉搏让聂安安回过神来。
“怎么这么激动,就这么相信我?”
宗辰瑄开始还想掩饰,但他们距离很近,情绪的波动又太过明显,他最后只无奈地笑了笑。
然后望向聂安安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了声:“我信。”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既然最初就选择了相信,他就不会再改变想法。
换句话说,请大夫治病,又不相信大夫,他疯了不成。
聂安安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取悦到了,哪个大夫不喜欢病号全然的信任呢?宗辰瑄这家伙有时候不讨喜,但人还是挺聪明的嘛,她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刚刚要是说我不能治呢?”
她没记错的话,刚刚宗辰瑄预想的答案就是他已经治不好了。
宗辰瑄平复了下情绪,眸色深沉仿佛极为深情:“爱妃你就别问了,逼我说那样的话多伤感情。”
有个鬼的感情!她就白问这一句!
她看了看天色,今天也才过了半日:“王爷可先小憩片刻,我去准备些药材下午泡个药浴,先将赤炎花的药性全部逼出,放心我会注意蛊虫的问题,保证蛊毒不会发作。”
聂安安想将宗辰瑄扶上床榻,没想到这时门外传来落一的声音:“王爷,八殿下前来探望。”
宗辰瑄淡淡回复:“不见,就说,王妃心疼我,不许我见客。”
门外的人似乎也愣了,片刻之后才应了声是,领命离开去传达宗辰瑄的意思。
聂安安:“???,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见客了,这种理由你也往我身上扣?!”
宗辰瑄的眼神带着几分无辜:“那你刚才那么看我干什么,我还以为我但凡说要见小八,你就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呢,我可是好久才遇到一个敢说能治好我的大夫,可不能让你跑了。”
嗯……
虽说她刚刚确实有这种心思,想看看宗辰瑄会不会把大夫的话当回事。
但是,这狗东西是妖精吗!对情绪这么敏感!
好好好,这局她认输,等会泡药浴的时候他可别喊疼。
聂安安也不扶宗辰瑄了,谁说坐着不能小憩呢?她以准备药材颇为耗费时间为理由,直接出来了。
一出门,画月就迎了上来:“小姐,黎王殿下没有为难你吧。”
刚刚那样的场合画月确实不便跟进来,端王和黎王所谓的叙话,估计也是特意屏退过左右的。她摇了摇头笑道:“黎王他可不敢为难我,他还要靠我治病呢,走,我们去找黎王府的大夫。”
要帮宗辰瑄压制蛊毒,黎王府中定然不可能只有一位大夫。
聂安安本以为,他能看到一个给大夫们安排的小院,或者一排相连的房舍,没想到她甚至都不用走出主院,直接出门左转,往后绕一段路,就看到了好几位大夫。
他们有的带着童仆侍从,在屋外处理药材,有的似在床边书写什么。
各自手头上都有忙活着的事。
倒也,不算意外。
毕竟为了方便,大夫自然得住得离病号近一点。
她问带路的侍从:“王府所有的大夫都是住在这里?”
侍从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其他大夫只会住在这里,只有杏林君例外,那位是王爷几次三番才请来的医老,虽然也在这铺设了床榻,但实际上有时也会宿在王爷为他单独安排的杏林院中。”
哦,还有特例?
又是杏林君,又是杏林院的,还挺有排场的。
她昨日独自拜堂之后,就被送来了主院,经历了半夜的刀光剑影,最后被带去她居住的小院,还没机会仔细了解黎王府的布局,但能单独拥有小院,还能挂上杏林院这样的牌匾,这位老大夫恐怕颇有来头。
暗自思忖了这些,聂安安并没有去探究更多,为了下午的药浴准备材料确实要花费不少时间。
有宗辰瑄的命令,大家又都是拿钱办事的,并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质疑她。
整个准备材料的过程都很顺利,她还顺便教画月认了认药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带着侍从去宗辰瑄的卧房找他,这家伙之前还在轮椅上,现在却靠在床上,她一来宗辰瑄就睁开了眼睛。
“药浴的材料都准备好了,王爷请吧。”
据说王府内还有一眼汤泉,具有温养静脉的效果,但药浴还是用浴桶比较好。
聂安安指挥侍从搬来浴桶,倒入热水称量药材,等水温合适了,她朝宗辰瑄比了个请的手势:“王爷您请。”宗辰瑄控制轮椅移动,到了浴桶边却没了动静。
他紧锁眉头,问道:“你怎么还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