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崖常年积雪,静籁无声。
但今天却热闹极了。
雪沫打着旋落在云素的顺滑乌发上。
云素生得明眸皓齿,眉眼如画,就说刚落下的雪沫也扮作了她发髻上的雪花钿,更衬绝色。
但她现在的处境实在不算好。
云素低垂着头,下落的发丝掩盖她微红的眼眶,整个身体颤抖地站在崖边,好似下一秒就要如枯叶一般飘落下去。
有人正指着骂她。
夏侯诩温柔地把白新柔护在身后,一脸痛心地看向云素,厉声道:“云素,你怎么可以伤害新柔,你把她带这里来,居心何在?”
云素听了夏侯诩这番话,并没有回应,反而抬起纤纤玉手仔细地瞧着。
夏侯诩看着她目中无人的样子简直气急,上前一步就要和她好好说道,却被身后的少女拉住。
白新柔一手拉住夏侯诩的衣袖,一手拿着一方白帕,捂在素白小脸前,将将露出一双泫然欲泣的眸子,轻声开口道:“诩哥哥,大师姐她也不知道这是我当年受重伤的地方。”
被白新柔这么一引,夏侯诩没再向着立于崖边的云素靠近一步。
他转身握住白新柔的手,轻轻地在她肩上拍了拍,温和开口:“新柔别怕,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云素终于抬头了,她看着眼前站着的一男一女,以及远处站着的若干弟子,内心只觉一群问号浮于脑前。
她在哪?她是谁?她为什么在悬崖边上吹风?
不是,她不是刚还在电脑前写下一长串书评怒骂烂尾的《仙途虐恋:缘尽情未尽》吗?
怎么一转头就栽到了现场。
就如书名,《仙途虐恋》这本标榜着虐文和追妻火葬场,但实际这小说是个诈骗犯!
一百万字里有八十万字虐女主的身心,十万字虐男主的心,剩下十万字是作者在艰难烂尾凑字数。
与其说是爱情酸涩文,不如称之为龙傲天后宫爽文,只不过里面有个可怜的正牌女主。
被欺诈着看了一百万字的云素终于愤怒了,写下千字书评控诉狗男主和作者。
她起初只是看女主与她同名同姓,故而细心研读,等她意识到她眼睛接收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千个字,情真意切,写着云素读作自已。等她洋洋洒洒写完,鼠标还没点击发送,就被派送到《仙途虐恋》里来了。
好好好,既然来了,她非要把“虐恋”二字给折断磨碎。
前面的男主和女二还在细声软语,云素已经感觉自已额角青筋跳动。
“哗啦”,撕裂衣裳的声音把夏侯诩和白新柔的注意力拉回。
只见云素撕下自已半截宽袖,簌簌寒雪中,洁白的藕臂显于人前。
玄霜崖不少弟子倏然转了饱含八卦的眼神,东望望西望望。
“师兄,天上是不是有条鱼睡着了?”
“我看看?”
“我也看看!看着像鱼鸟?”
天空一碧如洗,哪有不长眼的鸟啊鱼啊来观赏这出大戏。
夏侯诩却没有避嫌,只是皱眉看着苍白脸色的少女,张口言语如喷粪:“不知廉耻!”
如果可以,云素想亲自上手把人的狗眼扯大。
云素忍受着雪花带来的寒意,不可置信地开口:“我手上这道血口子你看不见。”
夏侯诩这才注意到云素的细臂上赫然有一道血痕,血水顺着胳膊一路蜿蜒而下。
之前还隐于宽大衣袖下,兀自滴落雪里不见踪迹。
现在被云素撕扯开来,一眼望去只觉触目惊心。
这时候他的良心好像回来了点,开口说:“云素,莫要使这些小伎俩。有本事你跳下去,证明你是无辜的!”
云素当然不会跳,可架不住原文女主宠他,还不张嘴,当即就跳下崖,命悬一线。
然后男主方知悔恨,命弟子去找。等把伤痕累累的女主找到,一番说辞又把她伤透了的心挽回。
云素表示,“呸!”
云素转头打量了会不见崖底的深渊,又转回对着夏侯诩翻了个白眼,道:“大哥,你的亲亲师妹还完好无损站那儿呢?我怎么就害她了?”
看着白新柔脸色陡然变得惨白,云素又玩味地开口:“猜猜看谁伤了谁?”
夏侯诩自然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但感受着白新柔扯着他衣袖的微弱力量,眼底的嫌恶一闪而过,振振有词道:“云素,你还冤枉人。她个练气小修士怎么伤得到你。”
是了,夏侯诩提醒她了。云素是元婴修士,勉强算是修真世界的强者。要不是为了可笑的爱,又怎么会被欺负呢?
这是实力为尊的修仙界,云素终于露出笑容来。
她的笑容明媚张扬,寒雪似乎也为她的笑颜停驻,映出一幅动人心魄的画。
夏侯诩也不禁怔忪片刻,他一直知道这个目下无尘的未婚妻生得一副好相貌。
如果她没有那么仗势欺人,他也不是不可以对她好一点。
夏侯诩呆愣的瞳孔中云素的身影越来越近,直到——
云素伸出受伤的胳膊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他捂着自已疼得火辣辣的右脸,不可置信地开口道:“你……”
云素抬起眼眸,以俯视者的姿态看向他,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的话语,“你什么你?狗吃奶还不忘喊娘,你倒好,反过来咬一口,真是猪狗不如!”
众弟子听此,均惊讶于云素的巴掌和言语,也顾不得避嫌了,全把目光投向狼狈的夏侯诩。
这些目光无声无息,但却如针一般,刺进夏侯诩的内心,他对云素刚有的一些怜惜转瞬变为恨。
因为她说的是真的。
云素是广寒宗宗主的女儿,是宗内万人之上的大师姐。要不是看上了他,她又怎么会触及尘土,变为诸弟子口中的笑话?
要不是看上了他,他又怎么会轻松地从凡间乞儿变成广寒宗的首席大弟子?
所以他是有恨的,恨她轻飘飘一句话决定自已的去处来时,也自满于自已可以控制住她的命脉。
但这血淋淋的巴掌把他从云端打下,把他打蒙。
夏侯诩捂着侧脸,黑沉的眼睛充满戾气,那阴暗之色似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吞噬云素。
但他干不过她,不仅仅是地位、修为的差距,还有……
身后之物的胁迫。
夏侯诩身后冒出个无人能见到的白胡老道,他吐出的言语除了夏侯诩也无人能听见。
“宿主莫慌,我自有办法。”
夏侯诩愣了一会,复而艰难开口,好似他做出了多大让步一样,“云素,如果你向新柔道歉,我会在三年内与你完婚。”
云素震惊于夏侯诩的厚脸无耻,只觉得畜生是无法沟通的。
她转眸望向不远处看戏的弟子:“执法堂弟子何在?把夏侯诩和白新柔以诬陷同门的罪名先押下去。”
人群中忽然冒出几个手持锁链的弟子,锁链拖拽在地上,发出冷如铁冰的声响,夏侯诩和白新柔脸色俱是铁青。
夏侯诩和白新柔两人被扯着不甘地往下崖的路上拽去。
云素则施施然从崖边离开,手上的血迹顺着她的步伐滴成一连串殷红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