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杨只觉得浑身撕裂般疼痛,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起般。
她紧紧咬着下唇,尽量压抑着痛呼声。
她知道,祖母和韩屹就在外间,她怕他们听到她吃痛的声音,怕他们心疼。
“殿下,您别忍着,痛了便喊,您这样,老奴看得心疼!”连女王身边的老嬷嬷都心疼极了,抬手轻轻地为她擦拭嘴角的血珠。
外间,韩屹黑着脸一刻不停地踱着步,走几步便要问一声,“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女王睨他一眼,暗哼一声,你也有今日?
嘴上却宽慰道,“莫急,还早着呢。”
岂料韩屹一听还早,顿时冷了脸!
女王戏谑道,“这女人生孩子哪时这么容易?那是真正的九死一生,一条腿跨进了棺材板。”
韩屹一听这话,顿时僵住,脸色青地吓人,眼色阴沉得似有暴风来袭。
女王一见他这样,倒是收起了打趣的心思,沉声道,“你莫急,我早安排了最好的太医、医女、稳婆,保管……”
“保大!”韩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那咬牙切齿的样子,简直像旁人欠了他三十万两白银未还。
“你!”女王气得差点倒仰,慕杨才刚生产呢,首辅大人竟说这样的话,也太不样了。
“你闭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母子平安,母子平安!”见女王如此虔诚的姿态,韩屹倒真的闭了嘴。
蓦地,殿内传出慕杨的呼痛声。
刚刚情绪稳定些的韩屹,脸色瞬间又变了,他一个箭步就要往里闯。
女王头疼欲裂,这男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拦住他。”护卫们纷纷上前,将韩屹拦下。
他冷着脸看向女王,“让我进去。”
“产房乃血污之……”女王话还没说完,便被韩屹打断。
“慕杨在受苦,我若不陪伴在她身边,还是人吗?”
女王一噎,敢情天下间男人就他是人?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侍卫都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青砖,恨不得缩成一团。
心里懊恼不已,他们不过是当个值,竟都不是人了?
但仔细一想,娘子生产的时候,自已的确等在外面,有的甚至还在当值。
对比眼前的大豫首辅,自已倒真的不大像人!
思及此,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羞愧难当啊!
女王虽神情冷硬,心里却是一软。
到底韩屹体恤的是自已的亲孙女,她哪有不高兴的?
她叹了口气,再次劝道,“我知你担心,但你进去也帮不上任何忙,不如……耐心等待!”
女王的话音未落,韩屹早就穿过侍卫,大步走入了内殿。
“耐心等待”四个字,远远地韩屹抛在了身后。
一波巨痛袭来,慕杨终于忍不住,溢出了呼痛声。
太疼了!
“殿下,用力,用力!”
稳婆不断叫她用力,可她哪里还有力气。
正当她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抚上了她的面颊。
她睁眼一看,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是韩屹!
他还是进来了。
“娘子,辛苦了,为夫与你一起用力。”
正痛得迷糊的慕杨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起来。
可刚刚咧开嘴,一阵巨痛袭来,痛得她大叫一声。
“殿下,用力,啊,出来了,出来了,是公主殿下,还有还有……”
女孩率先出声,哭声嘹亮,直透云霄。
哭声传到宫外,女王一喜,继而喜极而泣。
孩子出生了,是新生命,犹如朝阳般全新的生命。
上天待她不薄,尽管她失去了儿子,又给她送来了她慕杨,还给了她血脉后人。
女王几步入了内殿。
刚刚跨进去,又一声嘹亮的声音响起。
“是小皇子。”稳婆的声音透着喜庆。
等到儿子降生,慕杨便彻底松了口气,下一秒陷入昏迷。
“慕杨!”韩屹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均脸色大变围过来查看。
太医即刻入内把脉,继而呵呵一笑,“无妨,殿下是累得脱力了,现下睡着了。”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都带着些戏谑的眼神偷偷打量韩屹。
这个首辅也太大惊小怪了点。
韩屹终于放心了,神色和缓了许多。
他只顾着眼前的慕杨,对于两个才出生的孩子,连一眼都没看。
女王知道慕杨睡着了,便火急火燎地看向两个小娃娃。
弟弟皮肤皱皱的,像个小老头,已经呼呼大睡了。
姐姐却瞪着大大的眼睛,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女王。
葡萄般滴溜圆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
女王稀罕极了,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这时,她竟对着女王咧嘴一笑。
天哪!
女王的一颗心,顿时化在这软糯的一笑中。
她热泪盈眶,连声说,“好孩子,好孩子,多好的孩子啊……”
女王无语凝噎,看着孩子的笑靥,竟不知再说些什么。
两个月后,慕杨的身子恢复了。
孩子们长得很壮实,早就不是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样子,都长开了,养得极好,胖嘟嘟,小脸颊像红苹果!
韩屹对两个孩子宠爱极了,尤其是姐姐。
慕杨笑吟吟地抱着弟弟,看着父女俩的互动,脸上写满了幸福。
终于要离开了。
临别前,慕杨紧紧地拥着女王,“祖母,慕杨要回大豫了……您,保重!”
她多么希望能一直一直和祖母在一起。
她想起了曾外祖母,那个一生吃尽大苦的老太太。
临了,还将自已的一切都留给了她。
慕杨顿时哭出声来。
她不喜欢分离。
太痛了。
女王亦伤心不已,她也不愿和慕杨,以及孩子们分离。
可韩屹到底是大豫首辅,已经为了慕杨离开这么久,再不回去,只怕大豫皇帝要叫苦连天了。
圣人还真的是叫苦不迭。
一大堆的公务,以往首辅分担许多,如今全部压在他一个身上。
害得他连逗儿子的时间也没有。
圣人多次同太后抱怨,“太傅再不回来,朕要造反了。”
太后怒,“这本就是你这个皇帝的事,原先便是首辅为你担待了许多,如今倒好,还真成了他的事,那要你这个皇帝干么?”
一句话骂得圣人灰溜溜地躲去了欣曰宫,又同贤妃抱怨,“母后太厉害了,竟毫不留情面地责备朕。”
贤妃笑道,“母后这不是高兴吗?慕杨可是生了两个玉雪聪慧的宝贝,父凭子贵,首辅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圣人心中一动,仔细思量,还真是如此。
自打慕杨生产后,他再背后告韩屹的状,那可是一次都没告准过。
贤妃笑道,“你这个当舅父的,难道还要和晚辈较劲?”
圣人一愣,顿时大喜,贤妃说得是,自已可不正是韩屹的舅父?
他当即哈哈大笑起来,抱着儿子转了个圈,“儿子,还是你母妃说得对!”
李良也乐呵呵地陪在边上,再一次感叹,要说哄人的本事,贤妃若论第二,世上便无人能论第一。
简简单单一句舅父,明着贬了首辅捧了圣人,却是叫圣人心甘情愿地像个卖苦力的一样处置政务,还笑成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