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姜晚说话,那妇人倒是先皱了眉头,“你是……恩公?”
在最后的记忆里,是一个一袭月白袍子长衫的男子救了自已,再看眼前少年衣裳颜色也对得上,心中便有了猜想。
于是放下手中匕首,说自已跟家仆走散了,又受了惊吓,被烟尘呛到发病,“多亏恩公搭救,感激不尽,此处……”
她环顾一周,“可是客栈?”
姜晚不想她误会自已是孟浪的男子,伸手解开束在头顶的万千青丝,笑说不必担心,自已只是为了上街方便些,才扮作男子装扮。
那妇人先是一惊,再看面前少女容貌明艳,举止亦是大方,便在心里生出几分喜欢,“请问姑娘芳名,今日相救,必要酬谢才是。”
姜晚摆摆手说不必,“出门外在,难免遇上些麻烦事,今日之事不过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大事,刚才郎中已经看过,说夫人是犯了哮症,当时用了那五石散已经无碍了,之后好生将养着便是,只是……”
姜晚一顿,仔细想了想,自已与这妇人并非相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堪堪收住了话音。
那妇人见她如此,并不急着问,而是弯唇一笑,道,“我娘家姓沈,家中姊妹排行七,叫我沈七娘便是。”
沈七娘?
多么熟悉的名字。
正是锦衣阁老板娘冯氏的好朋友啊!
惊讶间,姜晚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你就是沈太傅的女儿,沈悠?”
巧了吗这不是。
沈悠也是一怔,她在京中确有些名声,只是眼前的美人儿操着一口标准的水乡口音,竟也知道她?而且,不仅知道她的父亲沈太傅,更脱口而出她的闺名!
姜晚当然知道!当初为了冒充她,可是十分卖力的调查了沈家的各种信息,更何况她爹的名号算不得什么隐秘,就连她跟太子殿下订婚的事,也有所听闻呢。
再看她做妇人打扮……
莫不是已经跟太子完婚了?
可姜晚哪能把心里的小九九,都告诉她呢,于是本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中心思想,笑道,“早在南州便听闻,沈太傅家七娘,博学多才,见识广博,最喜四处游历,心中敬仰极了,没想到竟有幸得见,真是天大的幸事呢!”
说完又郑重福了一礼,“民女姜晚,见过沈姐姐。”
沈悠连忙伸手将她扶起来,“今日是你救了我,便是恩人,我该好好谢你呢!”
姜晚心想,七娘啊!你已经送过我礼了啊。
若不是借了你的名头,我一个商户庶女可没机会入了冯氏的眼,更没机会替娘报仇的……
沈悠见姜晚坚决不收礼,对她的欣赏更多了几分。
沈悠是沈太傅的老来得女,十分受宠爱,因此格外优待,并未向别家闺秀似的养在深宅大院,而是允许她四处游历,增长见识无数,自是不同普通女子那般忸怩。
姜晚虽并非高门千金,却也是自小游走街头巷尾,同往来南州的商贾行商处听得不少,加上生意时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说话间自带风趣幽默,逗得沈悠抚掌大笑。
虽然沈悠生在高门,但多见广识,最不耐那些贵女装腔作势的假惺惺模样,反倒觉得眼前这位明艳的姜妹妹开朗逗趣。
两人一来一去地聊过后,竟发现意外的投机。
于是姜晚终于把心中疑问问了出口,“沈姐姐既是有哮症,伺候的仆妇更该尽心才是,怎么会把主子给丢了?”
一听说姜晚带了三十几车料子到京城来,沈悠立刻提出替她寻个妥帖的买家,“我虽然对料子懂得不多,但好在也没人敢蒙骗我,你放心,保管给你卖出个好价格去!”
与此同时,太子府紫兰苑。
一袭蜀锦柔缎广袖蝶衣的女子半倚在贵妃榻上,两个侍女服侍左右,一个轻柔地打着扇子,另一个跪在地上为她按腿,手法娴熟,动作轻缓。
另有一大丫鬟立在下首,恭敬道,“主子且放宽心,跟着去的几个婆子都是提前打点过的,还有苏大强,那是办事的熟手了,绝对出不了岔子。”
女子慵懒应了一声,眼皮子半点儿不抬地阖着:“若是这事办的妥帖,也不枉我养他这么多年,她身边那个贴身丫鬟可支出去了?”
大丫鬟道:“是,一早就给支出去了,没个申时回不来!”
女子朱红的唇角一勾,“好啊,早就与她说过,这太子府正妃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她既一股脑的钻进来,总得让她知道些厉害不是?”
这女子正是太子侧妃,户部尚书苏忠海的嫡孙女,苏敏敏。
“嘶~”
苏敏敏轻呼一声,微蹙着的眉猛地扬起,一脚踹在按腿侍女的心口上。
大丫鬟立刻上前,一巴掌抽在侍女脸上,“糊涂东西,伺候侧妃也这么不当心,反了天了!”
苏敏敏冷冷一笑,“老话儿说一心不可二用,看来这狗东西是把心思都放在耳朵上了。”
那侍女一听,急忙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侧妃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侧妃饶命啊!”
不待苏敏敏开口,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便见一小厮疾步前来。
苏敏敏蹙起精致的眉,“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没得失了东宫的脸面。”
小厮闻言立刻放缓了脚步,恭敬行了一礼,“回侧妃,刚苏大强传回了信儿,说……说……计划失败了!”
苏敏敏一双上扬的美目猛地瞪圆了,一拍面前的矮几,“没用的废物!一个有哮症的女人都摆不平!”
小厮抹了把额上沁出的汗滴子,小心翼翼道,“据说原本是一切顺利的,可是……可也不知是为什么,忽然从斜里钻出个白衣少年郎来,就……就把沈悠救走了。不过他看清了那少年郎带着沈悠住下的客栈,今儿晚上带几个好手,侧妃放心!那沈悠绝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苏敏敏深吸口气,“你去告诉了苏大强,若是今晚再出什么岔子,就永远从我面前消失!”
小厮连连应声,后退几步匆匆离去。
苏敏敏此刻再没什么按摩的心思,看两个侍女也是心烦,向大丫鬟一扬眉,后者立即会意,“你们两个,跟我出来!”
片刻后,太子府假山后的水井里,又多了两具新鲜的侍女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