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川没想到,徐家竟然还牵扯了私盐的事。
他就在朝堂,对这些事比姜晚更要敏感,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徐家这批私盐的去向是北境,“晋北苦寒贫瘠,那徐百万但凡有些脑子,就不会想着运大批的盐去贩卖,怕是要赔得血本无归。”
唯一的可能便是与匈奴的买卖。
可大晋铁律横在那,徐百万一介商贾,竟有胆子南北跋涉夹带大笔私盐,若说他身后无靠山,怕是鬼都不信!
姜晚一摊手,表示自已也不清楚,“冯氏知道的也不多,只说徐家上头的线年初时断了,但靠山还是在的,正打算这次去京城拜会……”
起先,她不确定是不是该把徐家夹带私盐入关的消息告诉裴晏川,但见他自听闻这个消息,始终剑眉紧锁,抿唇不语的模样,便知道自已说对了,于是趁热打铁,将自已的主意和盘托出。
见裴晏川只静静看着自已却不言语,姜晚觉得有必要再说得清楚些,“虽然你我目标不尽相同,但总归都系在了徐百万这趟货上不是?裴大人跟岭山的罗总兵可是旧识?”
姜晚不是真的沈七娘,没有手眼通天的太傅亲爹,当然没处送信去。
夹带私货过关的法子她的确有,但总要增加些说服力,才能让徐家乖乖按着自已的法子去办,那裴晏川就是最好的助力。
裴晏川睨她,“如此刁钻夹带私货的法子,亏你想得到。”
这小女子着实胆大,竟敢跟他一个朝廷命官讲自已如何给人出主意运私盐过关口,就不怕他一声令下,给她上枷锁起来吗!
如此想着,目光便落在某人的脖颈上,伶仃细瘦的模样,大手一掐就断了吧……
算了吧。
裴晏川想,就当她是举报有功,且自已还需她这位“南州通”寻人,不能轻易掐脖捏死,于是略一颔首,表示自已稍后就会给罗总兵修书一封,“你也去将那法子告知了徐家吧,岭山可过。”
姜晚笑嘿嘿一笑,道了句谢却不急着走。
裴晏川挑眉,“还有何事?”
姜晚却不答话,殷勤地为他研墨,又掐了支笔饱蘸墨汁,双手递上去,“你好人做到底,再帮我写封信何如?”
她是个没上过学堂的,数算没问题,字也大多认得全,可笔下功夫却几近于零,说是狗爬都不算夸张,可现在既是冒充了沈家千金,怎么也得拿出一封差不多的家书,把冯氏糊弄过去吧。
裴晏川一听说她化名“沈七娘”,眉头再度拧起来,可见着眼前满面春风,一脸讨好的小黑脸,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无语长叹了一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在南州远离京城,且她并未大张旗鼓地四处乱说,只要这事儿顺利过了,再由自已替她遮掩些,应该也不会扯出大乱子。
得了书信后,姜晚雨燕翩飞般兴冲冲回了朱漆小院,卸去易容后去寻了冯氏,不仅把夹带私货的法子尽数告知,更从怀中掏出那封家书,说只要范掌柜觉得此计行得通,她便将书信寄给父亲,“文武相交不深,我爹与罗总兵无非点头之谊……”
冯氏一听这话儿,心里便有了谱,连忙说自已都知道的,又吩咐丫鬟上了顶顶好的茶汤,“妹子且等我片刻,我这就去与老爷说。”
说着就要走,却被姜晚拉住,“姐姐,我并非想以这法子邀功的,待会见了姐夫便说是你自已苦思几日得来的就好。”
冯氏没想到,好友轻易把这功劳让给自已,一时心花怒放,连叫了几声好妹子后,兴冲冲去寻丈夫。
范掌柜的近几日始终为这事范畴,原先想着便把盐跟米混在一处,总之白花花一片,说不定就蒙混过关,可才听说刚有一队用这法子过关被查出来的,直接给押进了水牢,死生难料。
心惊肉跳的同时,只能另觅他法,可想到头秃,还是毫无眉目。
正苦恼时,却见妻子冯氏风风火火闯进来,范掌柜的自然没有好脸色给她,开口便撵她出去。
冯氏满不仅不退,反而满脸喜气地凑上去,附在丈夫耳边,将夹带出关的法子说了,“怎么样!我这法子可行吗?”
范掌柜皱眉想了一会,双脚踱步不停,一手握拳,不断砸在另一只手心上,眉梢逐渐带了惊喜,“我的好夫人!这是谁想出来的,真真绝妙极了!”
冯氏一张胖脸上写满骄傲,“除了我,还有哪个肯为你的事这么上心!”
范掌柜高兴极了,一把抱住她狠嘬一口,“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我这就去找东家说!”
这一口,对许久不曾跟丈夫亲热过的冯氏来说,杀伤力当真极大,瞬时脸色绯红,眉眼间尽是说不出的风情洋溢……
直到黄昏时分,姜晚才从范家门里走出来。
冯氏亲自送她出门,不仅热情地挽着她,一口一个妹子叫得极亲近,更是让丫头准备了不少的贵重料子和首饰,满满当当地装了一车,“亏得妹子机灵,这下东家和你姐夫都能保全了,你是姐姐的大恩人呢!”
姜晚面上是跟她差不多的笑,“明明是姐姐聪慧,想出了好法子,妹妹要恭喜姐姐呢!”
两人相视一笑,一派的姊妹情深。
直到姜晚的马车转过街角,冯氏才提着裙角回府,嘴角始终高高提着。
朱漆院门前,马车稳稳停下,小桃先一步跳下来,转身去扶姜晚下来,又去推门时发现姑娘迟迟未动,目光落在巷尾的一片阴影中。
在那里,衣着褴褛的母亲怀抱年幼的孩子,睁着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一遍遍哀求着,“求求贵人救救我的囡囡,救救囡囡……”
再看怀中孩子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该是生病了。
街角,一路随行保护的裴晏川看着那道纤薄的身影走向巷尾,把临走时冯氏塞在她袖口的银票尽数掏出来递给母亲,毫不顾忌对方满身脏污地扶起来,又吩咐那日给他传话的家仆驾车送两人去医馆后,才推开朱漆木门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