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见好友柳眉微蹙，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帮自已，一颗心高高提着，几乎要跪下相求，“这趟走货凶险，东家带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已人，肯定要把你姐夫一起带去，如果出了纰漏……那姐姐可就再没依靠了啊七娘！”
姜晚的思绪被拉回来，扶起哭得脂粉零落的冯氏，“姐姐说的什么话，你我姐妹一场，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刚才只是在想着如何能顺利通过岭山的关口罢了，姐姐容我想想。”
冯氏一听说事有转圜，转悲为喜，问打算什么时候给令尊写信？
姜晚摇摇头，“姐姐不知，此事少一人知道反而是好，若给父亲去信，必得交代清缘由，父亲为官端正，常年行走御前，备受瞩目，这家书若被有心人得了去……后果不堪设想，怕是不仅帮不上姐姐的帮，还要把父亲也害了。”
冯氏以为她不想帮自已，眼泪再度落下来。
姜晚劝道，“妹妹绝非胆小怕事之人，只是觉得这事并不是毫无办法，容我想想可好？”
商队走货的法子千千万，一趟买卖若是老老实实按着货单子上的东西运，只能赚个三瓜俩枣，刨去那杂七杂八的税，和往来打点官老爷的碎银子，更是不剩下什么利润，若是再遇上些极端天气，要赔得底儿掉也有可能。
因此夹带私货这种事，几乎是不成文的内幕，每个商队都在做，不过看夹带的什么物件儿，能赚几倍的收入罢了。
姜晚虽然没走过长途，却听过不少商队通关的故事，知道关口的守兵查验私货的手段，加之她脑子活，懂举一反三，很快就有了些头绪……
只是她并非渡徐百万渡河的菩萨，而是想要一刀砍死他的厉鬼，这法子该怎么替自已杀人，还需斟酌一二，于是跟冯氏说待她细细想过，明日细说。
见冯氏面有犹疑，姜晚微笑道，“姐姐便放宽心吧，姐夫是走货的老手，一听便知我那法子是不是好用，若是不行再想别的法子，总之能过去的。”
冯氏听了这话，提心吊胆又满怀希望，总之不敢轻视好友半分。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停在锦衣阁正门，伙计认得自家掌柜夫人的马车，满脸带笑地端着马凳过来，见一向眼高于顶的掌柜夫人走下马车后，竟转身去扶身后的人，一时有些意外。
再顺着冯氏扶住的白皙小手往上看，登时被惊得心头一跳，乖乖！真是好美的一张脸，艳若桃李，乌发雪肤，尤其是那双婉转流波的眼睛，只对上一瞬便是心跳加速。
而这美人儿竟由范夫人亲自扶着下车，定是来头不小！临街铺子守在门口的伙计互一对视，纷纷在心里嘀咕。
最喜在人前摆面子的冯氏却顾不上旁人的目光，殷勤把好友请进店里，尽挑着好料子往她身上比划。
再说坐在官衙里的裴晏川，听完林先替姜晚告假的一番说辞后，淡声颔首，“好。”目光依旧牢牢定在手里握着的书卷上，纹丝不动。
直到林先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手掌一松，书卷落在案上，细微的灰尘被掀起，在从窗棂透进来的光线里飞扬。
裴晏川单手敲着书案，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缓慢有力，一下又一下。
他认为姜晚最近请假的次数，太多了些。
裴晏川虽出身尊贵，但读书做事上，从无世家贵族子弟的拖沓恶习，反而勤勉好学，夙夜不怠，更将“业精于勤荒于嬉”作为人生格言，因此对姜晚这种两次三番请假的行为，有些不悦。
连营试图为姜晚解释一二，说她到底不是正经的编制官员，难免家中有些杂事……
经他这么一说，裴晏川倒是想起来，当初她答应做这个顾问时，确实说过若家中有事，便不能出来，“可查到她娘亲的病因来？”
自上次见姜晚提起娘亲时，面露忧愁，裴晏川便让连营暗中调查一二。
虽然那日的事，姜守财和徐百万做的隐秘，但徐家马车从姜家接走了人，之后两家顺利签下一笔大生意，而姜晚娘却突生急病，神志不清……也是叫人有些猜想，连营不过暗查了些时日，便将真相摸了个七七八八。
裴晏川听后半晌不语，脑中蓦然浮现出一双隐隐忧伤的黑亮眸子，心口发堵，“出去走走。”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南州城不算大，官衙正门街道向西直行，转过一个路口，便是繁华主街，熙熙攘攘间一派热闹景象。
裴晏川浓眉微皱，他不喜喧哗，今日心中有事竟一时走到了街面上，便欲离开。
转身时目光划过路边一个装修华美的成衣铺子，透过广敞的大门，店里布料林林总总，色泽各异，但无论何种颜色都不如其中那位一身水粉色的少女夺目，她身姿纤细，眉眼如画，肤白唇红，明明是极挑人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是合衬得宜，更显其娇媚明艳。
连营见主子爷眯眼望向一处，也跟着看过去，下意识惊呼一声，压低嗓音道，“那……那是姜姑娘？”
裴晏川静静看了片刻，语气平静，“看来这就是她今日忙的要事。”神色冷淡，丝毫不见愠色地转身离开。
连营紧忙跟上去，却不敢接茬，心里默默为姜姑娘念了句阿弥陀佛。
转眼翌日清晨，姜晚喂过于氏小米粥后，克里木正好敲响了西小院的门。
近些日子，于氏病情越发好转，不仅情绪平静，也逐渐接纳了克里木这个新朋友，只是对他的身份还有些存疑。
于氏不认为自已生病了，当然也不觉得自已需要郎中，姜晚只好告诉她，克里木是来串门的邻居。
一来二去，于氏便跟这个白胡子邻居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说起许多小时候的旧事，说家里过不下去，爹娘舍不得卖儿子，就把两个女儿卖掉；说姐姐被卖去伺候贵人，自已被卖去青楼；说自已不喜欢青楼；说自已和姐姐有一个秘密……
姜晚这才知道，原来她的三姨，于三娘是被卖去皇宫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