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和小桃两个小心翼翼抬着于氏放在床上,便着手替她宽衣,然而才解开斗篷,两人俱是惊在原地——
一袭薄荷绿的藕纱裙已变得破破烂烂,袖口、衣领、裙角都有暴力撕扯的痕迹,原本合身的腰身上,裂开一道两寸长的口子,露出布满青紫的皮肤,裙摆上更是布满星星点点的血迹。
再看那些顺着雪白脖颈一路延伸进胸口的青紫,手腕上的淤痕……
即便姜晚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也隐约猜到于氏经历过什么。
她脑中轰然一片,瞬间红了眼眶,张了张嘴,热泪无声地翻滚而下。
小桃扑在于氏身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却被姜晚拉起来,“不能哭,现下还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咱们得替娘撑着,去接盆温水来,我们给娘梳洗。”
说完两把抹干净眼泪,轻柔地拂开于氏脸上的碎发,“娘,不管是谁欺负了你,女儿都会替你讨回公道!”
于氏身上,遍布惊心骇目的青紫伤痕,深可见血的牙印,还有手掌印和鞭痕……姜晚紧咬下唇,强令自已不许哭,一双眼睛红得几乎滴血。
待洗漱完毕,下唇已被咬破,嘴里满是血腥味。
姜晚一言不发坐在床边,静静等于氏醒来,脑中思绪万千,两个拳头始终死死攥着。
天色渐晚,于氏终于睁开眼睛,却在见到姜晚的瞬间,尖叫一声,极度惊恐地,快速缩向床头的角落,口中哭喊不停: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放我走!”
“求你……放开我!”
“……”
无论姜晚如何温言劝说,于氏还是尖叫不止,双手在空中胡乱挣扎,又不停地抓着头发,力度之大扯得发丝成缕掉落,状似疯癫。
而那双眼睛——
那双总是沉静温柔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惊惶骇然,如同看见厉鬼修罗……
姜晚再也忍不住,泪眼滂沱。
好不容易安抚住于氏,小桃小心翼翼问,“姑娘,姨娘这是怎么了……难道是……”
她想说疯了,又怕姑娘伤心,只好停顿下来。
“离魂症。”
姜晚盯着于氏片刻,突然冒出这三个字。
她曾听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说过,人若是被吓得狠了,或许会吓掉魂魄,就会变得不正常,或是状似疯狂,或是呆呆傻傻……
紧接着眼睛一亮,“是的!娘一定是离魂症!”
她听说过,离魂症在大晋并不普遍,很少有郎中能够医治,只有那些常驻在行商会馆的游医,才或许会医治之法。
“这病不能拖。”拖得越久,魂魄越难回归。
姜晚立刻决定去行商会馆请郎中回来,“我快去快回,你务必照顾好她。”
小桃肿着一双眼睛,点头如捣蒜,却迟疑道,“嗯……可是这么晚了,门房能放姑娘出去吗?”
毕竟今日才被姜守财的人拦在门口,不允许她出门。
姜晚攥攥拳头,“我来想办法。”
说完大步离开,却没向门口的方向走,而是趁着夜色摸向一处较为低矮的院墙。
姜晚靠近墙边,正要攀上墙头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咆哮,转头便见一只半人高,眼露凶光的恶犬,正对她龇牙低吼……
竟有人提前在院墙周围埋伏了狗!
姜晚不敢轻举妄动,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子向狗头砸去,趁着狗吃痛之际,提起裙摆就跑……
翻墙出去行不通,她只好再次来到门前,却发现这会儿守在门前的人,竟比白日更多了,甚至外院的管事也在其中。
姜晚皱眉。
莫非是有人猜到她要出门?所以特地这般布置?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找郎中回来。
姜晚唤了外院的管事到近前,把早藏好的五十两银票从袖口拽出来,妥帖放在他手上,“刘叔通融些,我早去早回,绝不给你添麻烦。”
可无论她如何说好话,甚至把钱加到三百两,那刘管事仍是不接,“二小姐别为难咱们这些办事的,若是放了你出去,我这脑袋就要不得了。”
姜晚垂头看着手上送不出去的银票,忽然觉得极其可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慢条斯理将那银票折好收起来,“刘管事的是家里的老人了,若我记得不错,小儿子也在铺子里挂职呢吧。”
刘管事不知道她好端端提起这些做什么,神色依旧轻蔑,“犬子受老爷的恩惠,才得了铺子的差事,大恩大德,一日不敢忘。”
姜晚顺着他道了句不错,话音儿一转却是凌厉无比,说将那小儿子欠赌债,挪用公款填窟窿,甚至将何日从哪笔款子上挪的银钱,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话末,对着脸色骤变的刘管事一笑,“敢情你就是这么报答主家提携之恩的?”
姜家账目过了她的眼,便没人能藏住猫腻,那小儿子的手段,实在弱了些。
刘管事被拿住小辫子,再不敢刁难,拉着姜晚走到一处偏僻角落,一改趾高气扬的模样,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二小姐饶命!是那不争气的孽障油蒙了心,一时犯错,老奴回去一定狠狠责罚他!”
又连着给自已两巴掌,“一切都是老奴狗眼无珠,拿了鸡毛做令箭,可再不敢难为二小姐!”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放姜晚出门,期期艾艾的交代说是孙氏交代他守在这,“若是老奴放了二小姐出去,怕是再没好日子过了……”
见姜晚立起眉头,他赶紧又道,“难道,您就不想知道于姨娘到底去了哪吗?”
姜晚心头一紧,猛的向前一步,抓住他的领子提起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刘管事头摇成拨浪鼓,说自已并不知情,“但个中详情,夫人该是知道的……”
姜晚眯起眼睛。
这人话里话外都是引她前去寻孙氏,看来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也好。
这中间的事,她也得知道个水落石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