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但王氏心里对这个儿媳并非全然满意的。
王氏出身武将之家,在规矩上自然不如文臣家女儿那般出彩,平日在与人交际中,往往觉得自已矮了一头。
因此总想着给儿子找媳妇时,定要找个礼仪规矩都顶顶好的,绝不能让儿子也跟着自已一般跌面儿。
此前相中盛采容,也是看中了她温雅端庄,礼数周全。
而如今这个准儿媳……
“唉,虽说长得比采容漂亮明艳,身份亦是尊贵,但这规矩上实在差了些……”王氏从宫里回家后,忍不住跟丈夫念叨,
“今儿皇后娘娘说那话,我都没脸接……就说七夕宫宴上,那丫头竟指着贵妃娘娘的鼻子骂,这是十足的惹祸精啊!”
实在有失体统!
忠勇侯晲她一眼,“这事你上次说起时,明明是大赞晚丫头有胆色的,怎的今儿改口风了?”
皇后和上官黎缠斗多年,水火不容。
作为皇后的嫡亲嫂子,王氏对自已该站的队伍,始终是心如明镜的。
上次听说云晚把上官黎骂得狗血淋头时,跟丈夫絮絮不停,一个劲儿地说骂得好,解气!
她当时眉飞色舞的模样,裴向恒还记得清清楚楚,十分疑惑怎的忽然就换了口径?
“那会儿是那会儿,跟现下如何能比?!”
王氏瞪了丈夫一眼,“那会儿我可不知道,那丫头以后要给晏儿做媳妇的!什么规矩体统,与咱家何干?”
可现下有皇上御旨赐婚,云晚嫁进侯府这事儿就有如在铁板上钉钉子——
定得结结实实的!
她当然要忧心那丫头没规没矩不成样子。
“若是再带坏了咱家的晏儿,该如何是好?!”王氏一想到自已那般芝兰玉树优秀的儿子,要娶那么一个不成样子的媳妇,这心里就发酸。
“唉我这命啊!明明生了两个儿子,却是一个都不让我省心。”
王氏忍不住掉眼泪,“怀信一心钻研医术,跟着爹在北境驻军,几年都不回来一次,就连家书都是俩月才送回来一封,眼瞧着二十了,婚事都没着落……”
忠勇侯府有两位公子,都是王氏所生。
老大裴怀信,早早立下志向要学医济民,一个头磕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主动放弃世袭侯位的资格,从此跟随外祖父驻军在外。
因此这“世子”的名头,自然落在了嫡次子裴二爷身上。
“而晏儿好端端的,竟娶了个没规矩的公主回家,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王氏说着,心里越发难过竟掩面哭泣起来。
“啪!”
裴向恒把手中的书狠狠砸在桌面上。
吓得王氏一抖,呆呆看着丈夫一脸铁青,“侯爷……你……”
裴向恒:“把你那些个眼泪都给我收回去!好好的日子,你哭的什么丧,晦气!”
王氏被骂得一头雾水。
裴向恒看着相伴多年的老妻,一时有些无语。
王氏的父亲王攀乃正二品骠骑大将军,跟定远将军云在野并称“北攀西云,大晋铁军”,共同护卫着江山免受蛮族侵犯,一等一的悍将!
自十几年前匈奴退兵后,王家老爷子便带着儿孙始终镇守在北境。
裴向恒敬重老丈人骁勇爱国,因此几十年一心守着其女王氏,从未纳妾让她烦忧,更从没因为她规矩上的欠缺有所薄待。
虽然王氏常常思想跑偏,做出些让他瞧不上的事,就比如私自跟宁远伯府交往过密,更是给晏儿和盛采容定下亲事……
但他总是顾念着王家满门忠勇,一再地苦口婆心劝阻。
可惜毫无作用。
倒是上次他吼了她一通后,成效显著……
裴侯爷找到了窍门,落下脸子瞪着妻子:
“什么没规矩的公主?!你那张嘴就没个把门的,这话若是传出去,是你觉得自已的脖子够硬不怕砍?还是嫌我命太长?!”
“这些日子晚丫头来请安见礼,什么时候不是礼数周全,恭恭敬敬的?!”
“那是个懂规矩的好孩子,可从没跟咱们摆公主的架子!”
裴向恒训妻子越发顺嘴,桌子拍的啪啪作响:
“倒是你!人家还没嫁进来呢,你这婆婆的谱就摆上了!我都替你害臊!”
王氏被训的面红耳赤,“侯爷……你……我……我哪有那样?!”
不过教导云晚几句,让她早早关了那些个铺子和买卖,安心待嫁,没得出去抛头露面,给晏儿丢人!
“难道她跟晏儿成了婚以后,还能出去卖饮子不成?”王氏觉得自已有理,“侯爷你能丢得起人,咱们晏儿可丢不起这人!”
她儿子年轻有为,已是堂堂四品佥事,那是前途无量的宰相根苗!
云晚一妇道人家,就该安分守已在家相夫教子,如何能四处张扬,惹是生非,让晏儿跟着蒙羞!
王氏越想越觉得自已想得没错,梗着脖子,涨红了脸,毫不退缩。
裴向恒气得快要背过去。
“哪里丢人?”
忽然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洌男声。
裴晏川一袭绯色官袍,身材修长,缓步走到父母面前。
分别向二人行礼问安。
王氏看见儿子,心里的委屈一股一股地冒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晏儿,你回来就好,你爹……你爹怕是想给你换个亲娘,瞧我不顺眼得很,又来扯着嗓门吼我。”
说着掩面哭泣起来。
若是寻常女子做这哭泣模样,该是弱柳扶风,惹人心疼,偏王氏的身材遗传自父亲,并非瘦弱纤细,反而是个骨架大、肉也不少的壮硕模样,做出这副模样难免出戏……
裴向恒觉得妻子此番做派属于蛮不讲理,瞪她一眼,懒得理。
裴晏川更是个冷淡性子,容色沉静的,看着她哭。
一言不发。
王氏哭了一会儿觉得没劲,便也消停下来。
裴晏川这才开口,“此前忙于公事,并未将我跟云晚间的事告知父亲母亲,是我之失。”
“我心悦云晚已久,苦苦追求才终于得到她的垂青,更因我在陛下面前陈情,才求得赐婚的圣旨。”
迎着母亲逐渐瞪圆的眼睛,和父亲略带欣慰的目光,裴晏川长身玉立,继续道:
“儿子从未因为她经营铺子做买卖而无地自容,反而盛赞她自食其力,即便婚后,若她想继续经营,我也绝不反对,希望父亲母亲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