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姜晚早早起来，精神抖擞出门。
跟她一脸轻松的模样相比，小桃和秦嬷嬷如临大敌，几乎时刻观察身边会不会有危险。
姜晚一指头上的帷帽，“我今儿遮得严严实实的，哪个能认出我？你俩这样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秦嬷嬷叹气，“便是在家多呆几日又何妨……”
在她心里，小主子就该养尊处优地享福被伺候，大长公主的女儿哪里需要在市井辛苦赚银子的？！
不过是看着小主子开心，她才不忍阻挠。
但日后嫁了人，做府上正经主母时一定要收收心，可不能日日往外跑，怕是要叫人笑话的。
即便外人不笑话，那夫家婆母也会不悦……
就在秦嬷嬷一心想着得找时间好好劝劝小主子，早早把做买卖的念头掐了的时，关张多日的“南州饮子”铺，重新开张了。
林先过来低声询问今日是否要去绣坊瞧瞧。
姜晚摇摇头，“这处只有咱们几个，即便有什么事也能全身而退，但绣坊里还有那么多绣娘，别再吓到她们了……”
上次她在绣坊，突然冲进几个五大三粗的醉汉，又嚷又砸的，一众绣娘被吓得够呛，哭声一片。
于是姜晚就先停了绣坊，只让绣娘们安心住在后院，做些绣活。
绣娘们都很感激。
林先叹气：“像您这么好的东家，打着灯笼都难找，怎的还能有人攀诬您！奴才真是气不过！”
两人正说着，忽听门口一阵喧哗。
只见一满脸横肉的妇人叉腰站在铺子门口，大声嚷嚷着：“哎哎！大家快来瞧瞧，这饮子铺真够不要脸的，又开业了嘿！”
四周很快围过来不少人。
面上俱是厌恶，对饮子铺指指点点。
小桃想上前争辩，被姜晚拉住，“没必要跟他们费口舌，专心做事便罢。”
“心术不正的小蹄子，竟还敢开店！就是找骂！”
“就是啊……都说这丫头是妖女，甚是邪门，连皇宫里的贵人都被她蒙骗了……”
“哎，我还听说啊，她专抢别人的夫婿！那忠勇侯府世子本来跟宁远伯家千金谈婚论嫁了，就这姓姜的不要脸横插一杠……”
“哎哟！都说她是妖女嘛！会妖法啊！没看把青莲居士害得那样惨，这就是正邪不两立啊！”
“对！妖女滚出去！别祸害我们大晋！”
“……”
声声议论，都是谴责姜晚是害人的妖，让她尽早滚出京城。
姜晚面色如常，手中动作不停，从容调配茶汤。
可铺子前围了一堆的人，都是对她品头论足说闲话的，可没一个点茶的客人……
姜晚笑说没事，“没人买也没关系，大不了咱们自已喝便是。”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
“不知老衲可否有幸跟姜施主讨一杯茶汤啊？”
姜晚抬眼看去，便见人群后立着两个老者。
一个是身披袈裟的和尚，手持金色禅杖，另一个也是发须皆白，但背脊挺直，精气神十足。
姜晚先是一愣。
目光定在那和尚身上——
吴先生！
他不好好在南州城里算命摆摊，竟跑来京城啦？
立刻笑着快步迎出去。
可才走到店门口，却见刚才还对她几乎破口大骂的人群竟齐刷刷分出一条道路来，几乎所有人都满脸敬畏地双手合十，恭敬念道：
“见过皆空大师。”
姜晚疑惑看过去，对上吴先生向她轻轻眨眨眼睛，似乎在说：丫头，可别揭穿我！
当他步伐磊落走进铺子后，人群中一片安静。
半晌才有人不可置信道，“如果姜晚是妖，德高望重的皆空大师为何会毫不避忌？”
“是啊……是啊……”
皆空，京城香火最鼎盛寺庙，普渡寺的主持。
德高望重，大慈大悲，普济众生。
无人不敬。
是即便青莲居士，也无法企及的活佛。
曾传言青莲居士特地去寻皆空大师辩经，最后铩羽而归，当众承认皆空大师修为深厚，是超凡入圣的高僧。
他的出现，让一切传言都自动自觉地消除了……
即便姜晚是妖，有皆空大师的净化，也是好妖！
围观的人，纷纷散去了。
再说饮子铺里，姜晚请吴先生去后院坐，又特地端来新调的茶汤奉给二人，笑请他们品尝。
吴先生轻啜一口，赞叹连连，“好好！比以前调得还好！”
另一老者也笑，看向姜晚的目光慈爱又温情。
“皆空大师？”姜晚挑眉揶揄，“您老倒是藏得深，放着大寺的住持不做，跑到南州给人算命！”
皆空哈哈一笑，“住持也罢，算命也好，都是修行，何必在意形式！”
笑过后给姜晚引荐自已身边的人，“丫头，这位是定远将军，云在野。”
姜晚微微发愣。
云在野？
太后与她说起过，她的父亲是定远将军的二子，难道他就是自已的……
祖父？
云在野看着姜晚，浑浊的老眼泛着些泪意，“都长这么大了，真好……真好……”
姜晚起身，恭敬向他福了一礼，
“姜晚见过定远将军。”
云在野连连点头让她不必多礼，“坐，坐。”
姜晚脑中转得飞快。
吴先生。
吴，无。
无先生。
于是挑眉看向低着头专注喝茶汤的皆空和尚，“我说，你该不会早早知道我的身世吧？”
皆空放下茶盏，转头看向云在野，哈哈一笑，“你看，老衲早说这丫头是个聪敏伶俐的，跟她娘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原来，早在李华仪十岁时，普渡寺的住持皆空大师便已预测到她是亲人离散、骨肉分离的凄苦命数。
皆空心疼这个虽生在皇家却身不由已的孩子，于是收了她做关门弟子，希望能以佛法度她出苦海。
之后的事，也如皆空预测那般，李华仪被至亲背叛，嫁入蛮族。
永仁十二年。
云游到南州的皆空大师跟逃难至此的云羡夫妇相遇，终于得知她并未死在匈奴营中的秘密。
皆空无奈她还是走到这个“亲人离散”的地步，苦于天机不可泄露，他不能多言。
更是答应了李华仪，不会把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