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人静,白月傍云。
夜漫雪却是才刚刚出了门,她调整了下呼吸,蹑手蹑脚的绕到了皇宫滕武门旁的巷子口,滕武门平日里都是送货的人在进进出出,因此守卫也比别的门要稀松些。
她搂紧了黑斗篷,紧等慢等,等不来人替她遮掩几分,便咬咬牙,打算孤身前往。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率,她也要赌一赌。
夜漫雪还没来得及走出巷子口,脖颈间就是一阵钝痛,眼皮子愈发的重了起来。
她拼着力气想去看袭击自己的人是谁,只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须臾,整个人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昏暗的月光直直的洒在青石板上,好似这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翌日晨昏,天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印着黄橙橙的早霞,倒是应了那句天凉好个秋。
夜千玖依旧呆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她衣衫褴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因内力和伤药好的差不多,有些伤得太深的也不怎么流血了。
她斜斜的靠在墙壁上,懒懒的目光看向远处跳跃的火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来昨晚朕的‘爱妃’睡了个好觉啊。”
何正争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脚步声稳健的落在地上,不消几步,一张略带讥讽的脸就出现在了夜千玖的眼前。
“睡得好得很。”
夜千玖缓缓站起,双臂抱胸,眸光中不含惧怕饱含笑意。
“呵。”
他拢了拢袖子,漫不经心道:“夜千玖,看在你与朕也是青梅竹马的份上,朕最后问你一次,郝连澈清在哪里?”
“那我也看在数十载的情谊上,再回答一次,我不知道。”
她素来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又怎会因为他的一句威胁而惶恐。
何正争盯着她看,连吐出三个“好”字,倏而,怒极反笑。
“朕自是有办法让你开口。”
只留下了这句话,他就不见踪影了。
夜千玖也不管他,继续闭着眸子养神,耳朵倾听着周围。
许是过了几个时辰,太监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手中拿着明黄色的圣旨,居高临下道:“叛贼接旨!”
痴人说梦,她怎会接何正争的旨?
她佯装耳聋,继续闭目沉思,不理他的话。
“不可教也!”太监气得眉梢直抽抽,他一拉开圣旨,脸上又重归于笑,“天未悔过,王室多难,大行朕封妃之日,叛贼‘夜漫雪’藐视皇恩,欲行刺于朕,不知福禄之恩……”
圣旨的内容有些长,无非都是说夜千玖如何的不知悔改,离经叛道。
“……判‘夜漫雪’游街示众,以儆效尤,依律法不日斩首于午门!”
听到“斩首”二字,夜千玖才抬了抬眼皮。
何正争这厮耍得这招,不过是用生死来逼人就范,只可惜他这招用错人身上了。
太监看向身侧的大汉,低声喝道:“把人抓起来带入囚车!”
夜千玖心中冷笑,甩开了大汉伸来的手,“我自己会走。”
“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太监皮笑肉不笑道。
他走在前头带路,夜千玖就跟在后头,一步一徐不慌不乱,纵使穿着衣衫褴褛,也好比九天凤凰,矜贵雍容。
囚车里放着白色的囚服和一副枷锁,烈焰妖娆照在上头,也熠着冷光,叫人胆寒。
她虚眯着眸子观察四周,里三层外三层满是侍卫,各个手持冷兵器,何正争还是怕她会在此时借机逃走,才搞了如此森严的防备。
夜千玖拿起囚服不急不慢的穿了起来,目光瞥向了挂在囚车上的牌子,上面写着“乱贼夜漫雪”几个大字,下面是洋洋洒洒的罪状。
她戴好枷锁,主动上了囚车,扒着铁色边缘,面上不露悲喜。
“你还真是配合。”
何正争自人群中走出,瞧着她狼狈模样,不免又出言讥讽一番。
“也是,我不反抗下,怎对得起你这么森严的守卫?”
夜千玖挑了挑眉,手下内力暗生,铁栏杆就是用内力也不见弯曲,想来是用了什么上等材质。
何正争为了防她这一身武艺和倔劲倒是废足了力气。
“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了,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他不死心的问道。
“哦,差点忘了,”夜千玖莞尔一笑,“多谢陛下看得起我,想必这么个游行架势也是你称帝以来头一次搞吧,能得此殊荣,倒也荣幸。”
“哼!”
何正争被她气得一甩袖子,寒声:“开门游行!”
正红色的大门在她眼前打开,许是日头有些大,夜千玖瞧着外头的景象比宫里头来得更明亮些,虽是一身囚衣,却也被她穿出了白衣青衫的气度。
囚车的车轮在石子路上“嘎吱嘎吱”作响,吸引了每个人的目光,老百姓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抬眼看这个游街示众之人。
见其是个从容不迫的美貌姑娘,更是倍感惊讶,再看她的介绍,惊讶也消失全无了。
“不是说那夜家二女儿素来乖巧听话嘛?怎地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诶!亲爹都被控制了,许是被逼急……”
“嘘,你可莫要多言,小心被有心人听去。”
……
尽管众人都在压低着嗓子说话,对于功力过人的夜千玖来说,还是将这些全都收于耳中。
她现在顶着的是“夜漫雪”的名讳,今日的羞辱也是被扣在了“夜漫雪”的头上。
若说来她最为内疚之人,也是她这妹妹了,无辜背上个骂名,还要落得个如此下场,悲哉悲哉。
夜千玖身处囚车中,思绪却飘得很远,丝毫没有在意旁些流言蜚语。
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人似是喝醉了酒摇晃着身子走向中央,他打着酒嗝,醉塌塌的朝着游行队伍冲去。
“大胆!”
“哟,官爷啊,这是做什么呢?”
中年人迷迷瞪瞪的,脚下步伐都有些不稳,直接撞在了囚车上,手紧紧抓着囚车的铁栅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朝廷关押的重犯,不日要被斩首,如此严肃之事岂是尔等小民可介入的,还不速速退下!”
侍卫们手持长戈面向着他,刀尖泛着尖锐的冷光,只需往前一毫,就能刺穿他的喉咙。
“对不住对不住,是小民愚钝了愚钝了。”
中年人似是醒酒了,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队伍,其落荒而逃的模样惹得众人捧腹。
他一路跑着,到了个偏僻的无人巷口,摘下了斗笠,摸了摸下颔凸起之处,就是撕下了一张脸皮。
“玖儿,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