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时千澄表情变得更为复杂,眼前小姑娘淡然的神色,让时千澄的心更加抽痛了几分。
问星辰如今不过十七岁,到底是经历过对家人怎样的绝望,才会在如此稚嫩的年纪,对无数人奉献一生的亲情彻底放下,有此等感悟。
明明时千澄才是生在权力中心,生在了为了权力弑父杀子、手足相残的皇室,可他永远记得母妃的温柔。
纵然他亦如问星辰所言,世界上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去做,不必为无法强求的事烦恼,所以他将对那份温柔的渴望藏于心底,却无法割舍。
可问星辰,她就像在心上挖了个洞,将那东西彻底丢掉。
因为她丢掉了,所以不会再痛,可时千澄会,会为她而心痛。
出征的三个月,时千澄不经意间发现,他离开越久,想起问星辰的频率便越高。
行军途中,战略议事,午夜梦回,那张笑得天真无邪,眸子却清澈又疏离的脸,总出现在他的脑海。
这种感觉十分新奇,他不是毛头小子,已经是年近十九的大小伙了,有些同窗孩子都会走路了,对这种感觉,他没用几天便明白过来。
莫不是自已动心了?
自从意识到这个可能,脑海中再浮现起那张脸蛋时,嘴角竟不自觉得弯曲弧度,乔黎还问他傻笑什么。
哦,果然是这样啊。
时千澄觉得有些好笑,出发前的太后寿宴上,他还说跟人家姑娘之间什么都没有呢。
没想到分开几月,忽然就让他开窍了,距离尤其产生美啊。
仔细想来,他确实第一眼就被对方吸引,才取消行程留了下来。
时千澄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发现,越想越觉得理所当然。
小姑娘不仅那么优秀,还……
对了,还有那件事!
时千澄重新挂上笑容,对问星辰道。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此次大获全胜,你功不可没,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功劳,但我一定要有所表示的。”
“殿下不是给了我许多奇珍异宝了吗?就算那食谱拿去开酒楼,生意应当也很不错呢。”
“不,那些还不够,你的功劳不仅仅是帮我们赢得了胜利,更是减少了许多的伤亡,我从未想过战争可以有如此手段,你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新的希望!”
时千澄目光炯炯有神,眼中有着无限的热血,看得问星辰一时晃神,将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
对火药的希望?呵,那只是因为手握力量的是你,否则……
问星辰忽的笑了一声,还好自已没看走眼,眼前人的确是值得信任。
她重新将视线投向远方:“你说的希望,其实是科学的力量,也就是那些发明,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从古至今每个追求真理与未来的人堆叠起的努力。”
“我只是刚好生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有了前人的智慧,后人才能更上一层楼。”
时千澄表情略显疑惑,但依然听得很认真。
问星辰接着道:“火药还有无数的进步空间,可你觉得,如果不是你,而是西域人或者北狄人先得到了它,那会是什么结果?”
时千澄一怔,脑海里血腥惨烈的战场一闪而过。
他再清楚不过,那些野蛮人以前战胜大兴时,屡屡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一点,还因此庆幸问星辰是大兴人。
但他确实不知道,问星辰所说的进步空间到底有多大,如果真如问星辰所言,如果这是一项可以不断改进的技术,那确实不能掉以轻心,被他国超越。
思及此,时千澄神情认真地点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火药的配方和改良我一定会严格管控,皇兄早已通过军报得知火药的存在,我会再向他说明的。还有,他完全没想到是你所做,你可以放心。”
“至于其他,你说的……科学的力量,你若是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全力支持。”
看着时千澄真诚的目光,问星辰十分欣慰,孺子可教也。
她眼珠转了转,神秘一笑:“殿下,你别说,还真有。殿下打下的北狄那块地方,可有不少好东西呢。”
“哦?什么好东西?”时千澄好奇道。
“那里,有碱湖。”
“碱……确实有不少用处,但……你是不是又准备做新玩意儿?而且,你怎么知道那里有碱湖?你应该没去过吧?”
问星辰只是笑而不语,留给时千澄自行想象。
她总不能解释,是因为时千澄刚打下来的地方,正对应现代的新疆内蒙一带吧。
那里有大兴这片广袤土地中难得的碱湖,有了碱,就可以制备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玻璃。
古代的玻璃,大家都知道就是琉璃,但那只是作为工艺品使用,比如用来仿玉,没像现代那样发展起来的其中一部分原因,便是找不到天然碱矿。
一旦制出透明玻璃,这东西可好用的很,它不仅有利于民生和经济,凭着它的透明性和化学惰性,对发展化学的作用也是非常大的。
有了玻璃容器,制备很多元素都有了可能。
大兴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天然碱产量有限,加上工业水平达不到,玻璃不足以大量生产,但先有一点就不错了,至少能发展科学,剩下的还能卖给贵族赚启动资金。
一旦搞开科研,那经费真是花钱如流水。
还好问星辰脑海里有着无数前辈们的数据,不需要再一点点实验发现,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更要好好利用这些知识。
见问星辰不说话,时千澄也不再问,拍拍胸脯打着包票:“行,你既然发话了,那我一定给你搞到手。”
“哦对了,你托我找的水稻,已经有了消息,等这几日忙完,我再带人见你。”
“好啊好啊,多谢殿下!”
问星辰眼睛亮闪闪,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时千澄顿觉心间轻快不少,方才的苦涩终于彻底消散。
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姑娘,有些话哽在心头,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问星辰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情绪,清风袭来,她重新将视线投向夜景。
“诶,外面好多人啊,怎么突然都出来了?这是要去……朝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