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买了,我们回去吧。”
纪阮语气闷闷的,回瞪了那些偷偷围观的目光,硬生生将她们看了个大红脸,纷纷扭过头佯装路过。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昨天看到网上那些咒骂的言论时,他还没什么太过的感觉,只觉得紧张。
而现在那些四面八方传来的嘲笑目光与指责声被无限放大,比文字更有冲击力,让纪阮感受到了隔着屏幕不曾感受到过的恶意。
此刻,‘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这句话有了具象的意义。
太残忍了。
对爹不疼妈不爱,悲惨一生的纪厌来说。
太残忍了。
“为什么不买了?你不是说要做饭?这么轻易就放弃要毒死我的想法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音那么大。
可纪厌却恍若未闻,专注地望着他,语气带着淡淡的调侃,瞳孔中就倒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话又让纪阮升起一股愧疚感。
纪厌总是把死挂在嘴边,可他本该是灿烂的。
他也本来是无辜的,不该有这样被人人喊打喊骂的下场。
但现在他却淡漠、无欲无求到甚至连为自已争取解释都不屑。
好生气。
纪阮替他默默生着闷气,压根也没心情理会他的奚落。
提着半袋子菜就自顾自往超市外面的商场檐廊走去。
“你生什么气?觉得和我走在一起逛街丢你的人了?”
纪厌长腿一迈,顶他两步,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边,只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凉。
“他们骂的是你,纪厌,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该有什么感觉?纪阮你是不是因为她们的话,觉得现在不用装了,想趁机甩开我是不是?”
纪厌清沉的声线越来越冷。
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按在玻璃栈道的墙壁上。
字字顿顿。
“你逃不了的,除非我死。”
纪厌的声音带着他自已都没察觉到的偏执。
他听到那些恶言时没什么感觉,唯独看到纪阮刚刚突变的脸色,很久没出现过的戾气从眉眼溢了出来。
“疼,你松开。”
手腕上的大掌攥的越来越用力,疼得纪阮忍不住痛哼一声。
听着纪厌低语的呢喃声,纪阮气消了大半,更多的是心疼。
医学上说,自闭患者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比常人的情绪要敏感的多,更能屏蔽不在乎的声音,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触发自我保护机制。
这恰好说明纪厌本身没什么问题。
他只是缺乏某种情感。
双相情感障碍者需要什么呢,大概就是需要无条件的信任和爱。
如果有人能给他,就能改变他。
可谁能给他呢。
纪阮心念渐渐动摇。
“我没有要跑,只是很生气,他们骂你,纪厌,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他声音都气的颤抖,却也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回应着他。
纪厌深眸中闪过一抹冷然,握着他的手腕往地下车库里拽去,有些粗暴。
每次提到仇恨与逃离这些敏感的话题时,纪厌的脾气都不太好。
“那些和我无关,我只知道,如果你想跑,我会生气。”
“所以,纪阮,别惹我生气。”
他那双黑褐色的瞳孔倒映着他的脸,仿佛天地之间此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彼此相望着。
忽然纪阮没那么生气了。
明明是威胁的话,怎么纪厌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味道却跟表白差不多,带着些霸道又暧昧的感觉。
纪阮甩了甩头,甩去了脑海中的旖念。
“行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想跑,我就是替你......唉,算了,你还是当我多管闲事吧。松开,弄疼我了。”
纪阮语无伦次地说着。
想说什么,却又停顿掩饰着什么。
纪厌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幽邃的眸光闪烁着。
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又不敢确认。
“你在担心我?”
他的声音飘忽不定,风一吹就散了。
商场周围的目光还在络绎不绝往他们这边投来。
纪阮从口袋里掏出黑色的口罩,双腕抬起,慌乱将带子挂在他的耳畔,遮住了他那张妖孽的俊脸。
他没回答。
见纪厌紧盯着自已,仿佛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纪阮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往地下车库走去。
“少废话了,先回家吧。”
果然一路上的目光在遮掩下越来越少,沿着玻璃栈道下电梯就是负一层,地下停车场。
昏暗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潮湿昏暗的空气比上面的还要冷。
幽幽的冷风刺骨,顺着肌肤纹理攀升钻进骨骼里。
纪阮不由得皱起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与时不时的脚步声惹得他心烦意乱,心脏‘砰砰砰’剧烈地跳动着。
走到那辆大红法拉利门前,他把钥匙给了纪厌,语气有些心不在焉,“你开车吧。”
“你倒是使唤的顺口,别忘了你没有命令我的资格。”
纪厌奚落地垂睨着他,却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钥匙。
得逞的纪阮薄唇轻勾,看着他嫌弃又自然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泛起一丝小雀跃,那种被无形中宠溺的感觉甜丝丝的,像把他的心脏泡在了蜜糖罐子里。
他最抵抗不住的,就是纪厌这副嘴硬心软的样子。
明明嫌弃的要死,却还是不经意地接下他给的东西。
像个傲娇霸道的狐狸先生。
每次这样,纪阮都有种他容易心软的错觉。
想着,他什么都没说,憋着嘴角快抑制不住的笑意,转身朝另一道车门走去。
突然!
“去死吧!”
一声突兀又歇斯底里的吼声越来越近。
纪厌拉开了一半门。
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回头。
刚转身的纪阮却全都看见了。
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戴着口罩的人举着刀朝纪厌的后背冲过来。
脚下生风,只露出一双猩红狰狞的眼,看不清具体的容貌。
在黑暗中一点都不突兀。
“你该死!去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冰冷的银光闪过,凛冽锋利的刀刃近在咫尺,快如闪电。
那个私生饭带着狠意不顾一切冲上来。
根本无法收手。
“噗呲——”
泛着寒光的利刃刺破肌肤狠狠扎入皮肉里,残忍刺进血肉的声音像一道暂停键,按下的瞬间,纪厌刚好回过头,鲜红瞬间染满了他的双眼。
他瞳孔骤缩。
看着挡在自已身后的人,愣在原地没回过神来。
他在......救自已?
纪厌被困在眼前的景象中,分不清真假。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疯狂的私生饭,他慌乱跑来时帽子恰好掉落,露出半张颓靡狰狞的脸,看起来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眼下全是乌青。
那个男人似乎反应了过来。
“叮啷——”
染满鲜红的匕首掉落在地上,清脆响声将凝滞的氛围打破。
那青年男人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踉跄摔倒在地上。
看着捂着胸口的纪阮,喃喃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呃嗯。”
纪阮只觉得喉咙间涌上一股铁锈血腥气,快要冲破牙关,他强忍着,可胸口的痛意使他面部都不自觉扭曲了起来。
最终还是没忍住。
一声闷哼。
唇缝间的血迹浸透了蓝色的口罩。
他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
“该死的人是纪厌!我不是故意的!你明明是他的死对头啊,为什么要帮他挡,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