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被人握住，夏涵抬眸看去。
那是母亲。
不是血腥又恐怖的母亲，而是宁静知性的母亲，她的黑发垂在身后，用绿色的丝带系上，唇瓣微抿。
“人太容易不幸福了，阿涵，因为幸福的事情总是一瞬间就过去了，痛苦的遭遇却总是反复折磨神经。”
脑袋被人轻轻抚摸，母亲蹲下身子，她背着光，夏涵看不清她的面容与神情，却听出她语气里的温柔和宠溺。
“你很痛苦，对不对？”
夏涵霎那间泪如泉涌，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对不起，阿涵。”
母亲将她抱进怀里，夏涵抓着她的衣服，放声大哭。
“但答应妈妈，不要原谅我。”
“不要原谅让你如此痛苦的任何人。”
夏涵哭得呼吸不畅，嗓子都沙哑了，她哽咽着问母亲。
“为什么那晚不带我一起走？”
“我不想一个人。”
母亲轻轻拍了拍夏涵的脊背。
“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下地狱？”
一只手搭在夏涵的肩膀，另一只擦去夏涵脸上的泪，母亲语气认真。
“你有自已的人生，能陪你走到最后的只有你自已，所以，不要再欺负自已了，你要很爱很爱她。”
夏涵像是意识到母亲要离开了，她抓住母亲的手腕，断断续续地自我否定，眼睛都红肿了。
“我，我不会，没人喜欢我，他们都说我是疯子，爸爸不喜欢我，妈妈你也不喜欢我，我，我做不到，我也不，不喜欢我自已…”
母亲的额头抵住夏涵的，她叹了口气。
“你总会做到的。”
弗洛伊德提出过“压抑说”，认为某些痛苦、不愉快的记忆会被个体无意识压抑到潜意识中。
大脑会自动忘记过于痛苦的记忆，这也被称之为，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痛苦的记忆，不是不能完全忘记，妈妈会帮你，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周聂明提着水果走进病房，听说宋向秋昨晚被送去急救室抢救了，今天中午才醒来。
明明保证过要救下宋向秋的朋友，周聂明却因为自已手里的警员出了问题，而捅下了这么大的娄子。
他心中也很不是滋味，昨天一晚上没睡，忙完警局的备案工作，他这才抽出空来给宋向秋个解释。
“小秋，身体还好吗？”
周聂明把水果篮子放好，有些局促地坐在旁边，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周叔，我朋友救下了吗？”
宋向秋侧着脸看他，肤色苍白，唇瓣却是妖异的红，黑发略微凌乱，周身的温润气质，在此刻竟显得鬼气森森。
“我…我很抱歉。”
喉咙干涩，周聂明许久才说出这句话。
“是我选的警员有问题，那位小李跟了我两年，我真的没有怀疑过他是内线，计划实施过程中，他故意暴露行踪，惊动了孙章那边的人。”
宋向秋浅色的瞳孔微动，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惨白的脸有些泛青，吓得周聂明连忙要去找护士。
“我想知道后续。”
拉住周聂明的手腕，宋向秋的手冷得如冰，僵硬如死尸，声音显得虚无缥缈。
周聂明望着宋向秋异常的状态，知道不能再刺激他，只能斟酌着措辞开口。
“我们还是循着线索找到了孙章之前藏身的地点，原山森林里的废弃仓库，你朋友应该就是在那里，被关在了将近七个小时。”
“有分队注意到一辆可疑的车，上了环山公路，他们也急忙追上，但因为天色太暗，再加上路势险峻，实在不容易围堵。”
“那辆可疑的车子不知什么原因撞下了坡道，等发现的时候，已经爆炸着了火，火势熄灭后，我们未曾找到相关的人体组织。”
“场地的车辙以及行动轨道，是分批且相反的，路边还有废弃的铁棍和割碎的绳子，已经送去法医那边鉴定DNA了，我们初步判断，里面的人应该是被各自救走了。”
“有线索我会立刻通知你。”
或许是药物问题，此时的宋向秋只觉得所有情绪都淡得如同天边的云，朦朦胧胧的。
“孙章那个人，大概率会选择断后，你们没能追上的，那辆坠毁爆炸的车子，至少坐着孙章和阿涵两个人。”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出了车祸，受伤不会很轻的。”
喉咙发痒，宋向秋突然恨不得将皮肤都扯烂，可浑身无力，他的手指只是微微蜷缩了些。
“我想看看那边的地图，或许我能提供一些思路。”
医生多次嘱咐周聂明要注意宋向秋的情绪，此时的周聂明，虽然不想让宋向秋过度操劳，但更害怕他再次昏迷。
“好。”
将原山森林的地图拿出来，上面还有警方圈画的几个重点地区，周聂明对宋向秋并不设防，扔出两个线索。
“一条车辙是通往繁华市区，另外几条纷杂的车辙是前往偏远的小路，我们已经在沿路排查重点区域了。”
宋向秋眼睫微颤，淡褐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情绪，相比以往的平和，竟多了几分凉薄之色。
“孙章一定会受伤，如果是被他的手下救走，他们绝对不会选择大医院，附近偏僻的小诊所就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我知道这段路中，有几家隐蔽性很不错的诊所，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这般说着，宋向秋用黑笔在地图上标注了几个地点。
“如果阿涵不是被孙章带走了，而是被路过的好心人救走了，那距离原山最近的医院，就是那人的首选。”
周聂明眸光微闪：“确实有一家最近的私立医院，肖家旗下的肖山医院。”
“我的同事今天已经前去调查了，若是顺利，没准能找到什么新线索。”
新线索。
孙章。
肖家，肖辰。
交易。
这些关键词不断在宋向秋脑海里构建循环，他触摸到一丝异样，眼底浮动着淡淡的雾霾，唇边渗出血色。
“孙章之前跟我通话过程中，曾透露过肖辰收买他要杀害我，只是当时正好碰上朋友来看我，才没让他们得手。”
“肖辰跟孙章有关系，如今孙章受伤急需疗养的地盘，肖辰担心自已被连累，一定会给他提供住所。”
周聂明一脸诧异，他有些坐立不安。
“小秋，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还有…你确定这些消息属实吗？”
毕竟，肖家不是什么小家族。
他又想起积压在警局里的某个医药纠纷案件，其中涉及到肖家的私立医院，心脏重重跳动，周聂明仿佛窥见了某个角落。
宋向秋抬眸，眼底像是燃起了一簇暗红的幽火，半张脸藏于阴影中。
“观山悦别墅，肖辰手里最隐蔽的别墅，就在原山附近，周叔，你如果信我，就先去查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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