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七月,炎夏。
阴,时有小雨。
大东乡镇,一个不见经传的小镇,因为靠着北方重镇北平和沈平铁路才渐渐兴旺起来。
往日平静的小镇,此刻却是人流匆匆,骡马的嘈杂声混合着疲惫的喘息,伤痛的呻吟,不是热闹,反而是一种悲凉,是一种莫名的肃穆和哀伤。
小镇靠北一公里左右的位置,有一条河,是泸定河的分支,现在正是河水湍急的时候。
这条河因为因为长年河水清澈,故而当地人都称此河为长清河,听说当年前朝的长寿皇帝来此地还赋诗一首,不过他的诗词太多了,人们也不记得那首是赞美此河的了。
此时,河流一侧的断裂石桥位置,几百名身穿土灰色军装的汉子正挥舞着铁锹铁镐在加固原本就有的工事。
“班长,你说小鬼子这次是来真的吗?”一个扛着铁锹的瘦小汉子问自已身边的一个没有干活的军人道。
“我怎么知道,不过听说长官们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小鬼子敢来,就打回去。”班长说道。
“宛平城那里已经打起来了,我估计小鬼子这次八成是来真的。”一个背着一把汉阳造步枪的老兵说道。
“你们说什么呢?工事都加固完了吗?”
就在士兵们三三两两的聊天时,一个穿着呢子布料军装的军官走了过来说道。
这个军官长相十分的粗犷,如同一个“黑铁塔”一般。
“营长好。”
周围的士兵立正,对着军官问好。
这个军官就是这个阵地的最高长官,29军的一个少校营长,叫王凯国。
“都抓紧加固工事,看看你们这个机枪阵地,一脚就能踹塌,重新加固。”
王凯国指着一个环形机枪阵地说道。
说完后,张凯国就自顾自的走开了。
守河的29军这个营,兵力只有380多人,可是全营却只有270多条步枪和三挺捷克式轻机枪。
步枪的型号很是杂乱,大部分士兵背着的是汉阳造步枪,一些老兵背着的是三八式步枪还有辽十三式步枪,还有晋造六五步枪,可谓是型号杂乱无比,还有名枪打的准的士兵背着的是“马四环步枪”,不过只有一把。
没有枪的士兵,则是背着大刀和红毛枪。
武器无法做到人手一支就算了,连弹药还严重不足,全营的弹药平均下来,每名士兵只能分到15发子弹。
这个时候的日军士兵,在作战时,每个人可是能携带120发子弹和四枚手雷的。
王凯国回到指挥部后,摘下自已的大檐帽,拿起桌上的水壶咕咚咕咚的猛灌了几口水,然后用袖子擦了一把头上的雨水和汗水。
“副官,派去镇上疏散乡亲们的部队出去了没有?”王凯国问一个在一幅地图前标标画画的军官道。
“已经派出去了营长,是老李排长带队去的。”副官,也就是副营长抬起头说道。
“那老小子啊,他去我就放心了。”王凯国笑了一下说道。
“营长,团里通知,我们营对面之敌是日军的一个中队。”副官接着说道。
“一个中队,这下有麻烦了。”王凯国皱着眉头说道。
作为参加过当年长城抗战的老兵,王凯国知道,那些小鬼子有多么难对付,当年他还是一个排长,当时他所在的一个营也是几百人的部队,围攻日军的一个小队,打了一天一夜还是让敌人跑了,还损失了上百名弟兄,这次来的是一个中队,也不知道能不能对付的了。
“是啊,一个中队,就咱们营这点火力,是难啊。”副官也附和道。
日军一个满编中队,有官兵180~200人,光是轻机枪就有9挺,掷弹筒也有九具,火力超出了29军这个营七八倍,难对付啊。
“难也得打呀,大东乡是宛平县城的“东大门”,一旦有失,宛平城就难守了,而宛平一旦失守,北平就会直接暴露在日军的兵峰之下,所以这场仗,难也得打呀。”副官说道。
“我知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毫无优势,长清河现在正是水流湍急的时候,我们据河而守,还建立了完备的工事,还是有胜算的。”王凯国指着地图上说道。
“对了,营长,你昨天去团里开会,长官们都说什么了?”副官递给王凯国一根卷烟说道。
王凯国在身上擦拭了一下湿漉漉的手才接过卷烟,放在鼻子下闻了一闻,露出满意的神色。
掏出兜里的火柴,发现已经被汗水和雨水给打湿了,副营长识趣的掏出自已的火柴点燃。
滋滋~。
王凯国深深吸了一口烟,说道。
“长官们的意思是,只防不攻,不可主动出击,就算是防守,打退敌人即可,不能打杀敌人被俘人员。”
“哼,唉~,长官们怕是还存有和谈的心思啊。”副官叹了一口气说道。
“现在开战,对我们不利啊,我29军十余万将士还没准备好啊。”王凯国说道。
“战争,哪有等双方都准备好了才开打的,我们没准备好,难道日军就准备好了吗?我看未必。”
“虽然日军对我宛平城发起了进攻,但是从……。”副官喋喋不休的说道。
“好了我的大副官,知道你是文化人,我先去看看那些小崽子们阵地加固的怎么样了啊。”王凯国深吸一口,把手中的烟吸完,然后拿起桌上的大檐帽走出了指挥部。
看着王凯国走了,副官坐在椅子上,摘下眼镜,也掏出一根烟点燃。
虽然副官他嘴上说着日军也不怎么样,可是他心里明白,这都是骗人和骗自已的,作为北大的高材生,受过高等教育的他知道中日两国的差距有多大。
这已经不是兵员素养和武器等军事单方面的差距了,是国家整个国防战争体系和综合国力的差距,大到让人绝望。
他明白,29军的长官们,甚至在南京的长官们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退让不敢轻言抗战,因为长官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