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
妖物修炼成仙,难如登天,没有千年修为难成大道。
人族修仙者,一路炼气至化神大乘,稍有不慎便是魂归天地尸骨无存。
只有天族,生来便是仙。
唐玉笺低头看着掌心。
成仙,是她的夙愿。
若是刚刚那片金鳞这么厉害,为什么她除了一点微妙的暖意外,什么都没留住?
她抬头看身旁的妖,发现那些一同接金鳞的小厮们皆是妖气充盈神采奕奕的样子,一时之间画舫上尽是横冲直撞的妖气。
她被冲撞的有些难受。
金鳞还在手心,吸纳不掉的,被她收了起来,悄悄藏进口袋里。
极乐画舫先前在冥河上受到了冲撞,元气大伤,今日又热闹了起来。
高阁之上灯火辉煌,檐角下的灯笼如繁星点点。远处金鳞与天灯映照着天际。画舫之上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尽管琴师未出,歌女舞姬依旧优雅地翻动薄纱,舞姿翩翩。
后苑被漫天的金鳞搅了个天翻地覆,池子里几条尚不能化形的红尾鲤鱼直接有了人形。
直到护院们过来催促,唐玉笺才知道画舫外来了几个贵客。
宽阔巨大的飞阁停在画舫高阁之外,悬空伏在半天上,上面绘有精致绝伦的莲花祥云纹样,轱辘是玉石雕刻而成,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唐玉笺仰头去看,只看到几个华服锦衣的公子手持羽扇,衣袂飘飘,步入阁中。
这样华贵的轿子,只有天族人会用。
几位贵客一进画舫,便被舫主亲自请进了天字阁。舫上的妖怪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蜿蜒曲折的长廊之后,围观那顶浮在空中的飞阁。
周围的其他楼阁中也不时有客人在一旁悄悄侧目,眼里透着羡慕,更多的是嫉妒。
斜着眼睛,同时伸手去接空中徐徐下落的金鳞,倒吸口冷气,空气都带着躁动的气息。
唐玉笺对天族没有好感,以前觉得他们高不可攀,现在只觉得讨厌。
杂役们拦住从天字阁上下来的小厮,好奇的问,“那些都是些什么人?”
唐玉笺在旁边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今天天边有那么多金鳞和天灯?”
“今天是天族的小太子三百岁生辰。”
小厮随口回答了唐玉笺的疑问,又转头对凑热闹的妖怪们说,“整个天族都在为他庆贺,大赦天下罪孽,人间风调雨顺十年。听说……放了许多被擒住的妖。”
“天族太子?”
“对啊。”小厮说着,眼中有了点向往,“太子殿下是个好人呢,前些日子他们天族有贵人在凡间渡劫,天族镇妖司抓了许多妖怪,听闻三日前太子殿下命他们将那些妖都放了,说是要大赦天下。”
“还不许滥杀无辜呢,难得天族有这样不眼高于顶的仙……”
殿下?
这两个字勾起了唐玉笺不好的回忆。
她强压下心里的怪异感,指着楼上的飞阁,问,“那位太子来画舫了吗?”
“当然没有!”
“那可是天族太子,天宫开宴,自是在九重天上,怎么会来咱们这种地方。”
“来这里的大概都是没能去天宫参加宴席的,人家要是能进天宫的盛宴,谁会来画舫?”
唐玉笺想想也是。
漫天灿金飘扬,几乎能晃花人眼,冥河亮如白昼,衬得极乐画舫歌舞升平,繁华似锦。
天族的太子,过个生辰,都能有如此大的阵仗,想必是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尊贵无双。
唐玉笺想再接一片金鳞,又被挤得差点倒在地上。
她侧过头,看向琼楼。
费力的重新将手伸出去。
她上次给自己过生辰还是在七年前,自己给自己的礼物是偷了小厨房一壶酒,拿着从客人那讨巧赏得的几枚糕点,翘了半天工,坐在树枝上赏月。
她不会喝酒,很轻易便醉了,醉醺醺的时候,恰巧有风吹来,有竹叶飘落,当时就觉得,这样过生辰已经幸福极了。
这位太子想必是备受宠爱的吧,生来就如此金贵,真是让人羡慕。
她和长离认识后,就没再过过生辰,也没告诉过他这件事,因为长离也没有生辰,唐玉笺最初问起他时,他甚至不知道生辰是什么一丝。
她是在画舫上吃百家饭长大的,先前唐二小姐还会给她留口吃的,唐二小姐不在了后,她就学会了讨巧的模样,爱笑讨喜,也算没饿过肚子。
上辈子虽然不是饿死鬼,但因为全部注意力都备考,到猝死的时候吃的都是泡面,这辈子有点份例都被她拿来贿赂小厨房了。
天族客人身上散发出的清香逼人,仙气十足。唐玉笺轻嗅着这股香气,又想起在人间遇到的那些没礼貌的仙,和那个‘殿下’,一时气闷。
妖怪们聚在一起,连班都无心上了,只顾着伸手去捞金鳞,突然,背后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管事石姬的声音洪亮如钟,“都挤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我散开。”
妖仆们顿时一惊,随即又好奇地望向这位极乐画舫上的仙界唯一人脉。
几个胆子大的妖凑过去,问石姬,“姐姐从云顶天宫来,是不是见过太子,他模样如何?当真这般金贵?”
石姬斥责他们,“太子天颜怎么是我这种诛仙台旁的石头能见到的。”
石姬原是仙界一块界碑,就摆在诛仙台旁,有一日,一个犯了错被流放的仙人不愿离开仙界,散尽仙力抽尽仙骨,一头撞死在界碑上,染了仙人的血,界碑从此有了灵,变成了石姬。
可诛仙台毕竟是晦气地方。
太子的身份尊贵,就连众多恋慕他的仙娥都只能远远地投以一瞥,加之他性情冷漠,不允许人近身,石姬见过他才是奇怪。
飞阁华丽,石姬仰头看着,冥河之上是无法窥见着天宫的,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思念与向往。
自从她获得灵性之后,便被遣送到了下界。她是灵体,不是仙,不能留在天宫。
唐玉笺没有继续凑热闹的兴致,被管事下令去往南风楼收东西。
她走过楼台,在亭子外听到里面有人压低声音说,“他们都错了,太子才似乎没回天宫过生辰宴……”
兔倌熟悉的声音传出来,语气阴阴柔柔,“公子,您醉了,切莫乱语被有心人听到。”
“我怕什么?我早已被逐出天宫……”那人大着舌头,嗓音透着颓唐和冷意,“太子自幼在无极修炼,他的仙师下凡历劫,六界蠢蠢欲动,都想沾些机缘……所以太子要留在人间镇守……”
“诶呀,您在说什么,怕都是醉话吧。”
“那仙师刚刚降生,现在应该还是婴童……不好说,冥河一日,凡间一年……他大概已经弱冠了。”
唐玉笺抬手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后推门进去。
兔倌一身青衣散乱,露出半边白皙的胸膛,上面有几道暧昧的红痕。
从她一进来,眼睛就锁在她身上。
唐玉笺不看他,低着头将他们吃剩的东西收掉。
醉醺醺的客人继续胡言乱语,“呵,隔壁那些飞舟里下来的,都是从天上嗅着味儿跑来的贱犬。”
兔倌装模作样惊呼,“公子慎言,那些可是贵客!”
他越是这样煽风点火,客人的语气越是狂妄,“我会怕他们?我原先可比他们身份高贵多了……许多人都去巴结命官了,想让命官透露一二,也好去凡间护在仙师左右,博一个好印象。”
唐玉笺默默手腕了东西,转身要走。
擦肩而过时,忽然被横伸来的手攥住了手腕。
一张醉意朦胧的就这样凑了过来。
声音拔高,“是你?”
唐玉笺惊了一下,抬起眼。
也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
像是……在凡间时,伤了她一双膝盖的天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