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闲的声音淡淡的,沈棠宁却分明从中听出了几分无奈。
事实上,冷不丁得到这样的答复,她也的确有一瞬的恍惚。
幸而,她很快就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由头。
“还没花钱,这便是最好的。”等她煞有介事地补了这一声,虞景闲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连带着望向沈棠宁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在虞景闲脑海里盘旋许久,可他终究还是没能有机会问个清楚。
因为,还不等他稳住心神,问出心底的疑惑,沈棠宁就已经不由分说的拽着他往外走。
“带我去你租的院子,要快。”
沈棠宁话语间潜藏着一份让虞景闲倍感意外的催促,他有些猜不透此刻眼前这人的心思,唯一能笃定的,便是她不愿意单独留下。
然而,他好像还没有说出要独自前往的事……
“既然不准备租了,就得早些跟房东说清楚,不然是不道德的。”
沈棠宁没料到虞景闲会这般迟疑,一时没忍住又催了一声,可话刚一说出口,虞景闲的神色反而愈发不解。
只刹那的功夫里,沈棠宁更是郁闷地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房东,道德。
她怎么会情急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一瞬,沈棠宁别提有多懊悔了,可偏生还得始终端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云淡风轻地解释,“一会儿见了人,你就只管把所有的问题往我身上推,我来解决。”
说这话时,虞景闲恍惚瞧见了个掷地有声不容置喙的果决女子,眼底不由闪过些讶异。
他原本还想多追问一句,沈姑娘是如何认定,我虞景闲是个不肯担当的男子?
可惜的是,沈棠宁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风风火火地赶去退房,着实让主人意外。
“可是这院子有何处不妥?两位只管提,只要是能修修补补的,我定抓紧处置了……”
那人说的再郑重不过,可沈棠宁二人却依旧是一副歉疚模样,极为不好意思地致歉,“不是这院子不好,实在是我们没办法久留了。”
沈棠宁这话一出,眼前人便不自觉露出了几分异样眼神。
不为别的,只因白日里虞景闲还连声叹息着说,突遭不幸,他们已经无处可去。但谁能想见,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竟又生了变故?
见那人眼底透着疑惑,沈棠宁便将一切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在城中听闻了白鹤仙人的传奇,我还是希望可以回到家乡……”
沈棠宁一字一顿说的坚定,可事实上,她与虞景闲不过是个突然的闯入者而已,在这九厄当铺之中,更是好似无根的浮萍一般,四处飘零,哪里来的家。
沈棠宁说的郑重,虞景闲沉默着不做声,两人的神色都极为凝重,让人一时无心探究其中的缘故。
半晌,他们听到眼前人叹息着摆了摆手,祝他们好运。
轻松解决了麻烦,沈棠宁特意又谢了一回,这才拉着虞景闲离开。
及至彻底离开了那人的视线,沈棠宁才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眼底眉梢满是释然。
虞景闲瞧着她这副模样,却也总觉得好笑。
“刚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本来就是我们违约在先,若是不能找出个让人不得不信服的理由,哪可能那么容易就解决呀。”
沈棠宁似是全然没有在意过虞景闲话语里的揶揄意,反而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那也只是权宜之计,若是不成的话,可能就要请你跟我唱双簧了。”
“双簧?”
虞景闲显然是被这两个字吸引了目光,不自觉就盯着沈棠宁看。
被他盯得久了,沈棠宁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或许又一次说错了话。她轻咳了两声,假意掩饰尴尬,“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虽说沈棠宁只是简单开了个头,但虞景闲听明白了。
左不过是以退为进,就像他当初试图说服沈棠宁一样。
区别大抵是,此番他们需要承受更大的精神压力。
毕竟,若然不能顺利离开这儿,他们此前商议好的事情,就全成了空。
哪怕,在虞景闲此前的预设里,分明没有带着沈棠宁一起上京去查个究竟的安排。
但显然,沈棠宁定是不可能答应的。
“就是这样。”
倏然听着虞景闲不无笃定的一句,沈棠宁自是欢喜得很。
要说她之所以会愿意跟虞景闲合作,其中很大一部分的缘故,便是与虞大人交流起来相对轻松。她不必费心非要摆出各种各样的说辞及理由,有时只需对视一眼,他们就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各自的决定。
这或许未必算的上默契,但一定是更为自在的。
沈棠宁喜欢这份自在。
她当然不知道,就在此时,虞景闲甚至还在盘算着要找个由头将她妥善安置。
“咱们什么时候走?”
沈棠宁冷不防的一声催促,全在虞景闲的意料之外,等他茫茫然望过去的时候,对面那人显然也是一头雾水。
明明已经解决了眼前最大的麻烦,该是毫无顾忌地即刻赶往京城才是。
但偏偏,如今的虞景闲完全没有沈棠宁预料之中的急切与不安,反而有些踌躇。
“你在害怕?”
沈棠宁思忖了好一会儿,倏然扔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骤然听到这一句,虞景闲顿住了。
他害怕吗?
或许是吧,尤其是想到这深不见底的九厄当铺竟然还与皇室有牵连,虞景闲就不敢往深里想。可再一想,若是连他这个身在镇魔卫的人都踌躇不前了,百姓们还有什么可以倚仗的呢。
“没有。”
虞景闲收敛心神的刹那,他听见自己如此说。
再笃定不过的两个字,像极了多年前,他第一次踏进镇魔卫时,所做的抉择一般。
身在其中,虽九死尤不悔。
从前是,现在也是。
但往后呢?
虞景闲希望自己不会。
“那就好。”
总算得了个肯定答复,沈棠宁悬着的心好容易放下了大半,却冷不丁被虞景闲反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