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底的猜想,在那一刻有了笃定答复。
越是笃定,越是让人胆颤。
从前,因着卦象不显,沈棠宁或许还可以自欺欺人一般,骗自己说一切不过是她自己胡思乱想而已。
但这一刻,她显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笑得出来的。
虞景闲的神色也并不好看。
后有瘟疫,前无去路。
诚然,他和沈棠宁都曾设想过这一路并不会十分顺利,可当这样两个无可撼动的结果冷不丁摆在他们面前时,饶是从来如定盘星一样的虞大人也不由得恍惚了几分。
事实上,不光是他们,就连急匆匆跑来问卦的公子哥,得了这样的解也只能颓然苦笑。
似是在转瞬之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一股无力挣脱的颓然和无力,刹那间,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都没有应声。
无路可退,无处可去。
这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难关,于沈棠宁和虞景闲便是更甚。
毕竟,他们每一次踏入九厄当铺,从不曾改换过的念头,便是要安然无恙的抽身离开。
这一点,是绝无可能变化的。
先前那几回,沈棠宁和虞景闲都还算幸运,可这一次,他们委实是有些笑不出来了。
“先回去罢。”
在无尽的怅然之中,是虞景闲冷不丁的一句,让沈棠宁暂时收回了些心神。
她还来不及做出应对,却见一旁的公子哥已是不自觉后撤一步,顾不上与他们道别,便忙不迭跑开了。
望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沈棠宁不由得有些恍惚,她倏然抬起头,对着虞景闲一字一顿郑重地问,“虽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可这瘟疫应当不是咱们带来的吧……”
问这话时,沈棠宁一改此前的笃定模样,满脸都写着小心翼翼和不安,连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几分,似是担心这话若是不小心被旁人听了去,又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沈棠宁如此小心谨慎的模样,虞景闲也不自觉环视周围,不过他眼底总是不自觉带着几分冷意。
一如此前毫不客气拦住他们二人的官差一样。
沈棠宁也是在冷不丁抬眸回看的那一刻,才倏然意识到这一点,没等虞景闲开口,她就兀自求饶一般摆手投降,“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兀地,虞景闲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实在是因为沈棠宁这一句来得全无预兆,更是无有由头,却仍旧是那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越是坚决,就越是让虞景闲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
纵然沈棠宁已经有意无意示意他收敛神色,但虞景闲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不光没有收敛的意思,甚至还愈演愈烈,倏尔一瞬,趁着沈棠宁没有察觉,便即刻大踏步似的向前冲。
此时的虞景闲离沈棠宁很近,他眼见着从前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倏地就紧闭了嘴,下一秒连眼睛都闭上了。
“这么可怕?”
面前冷不丁浮现着虞景闲不无莞尔的笑意时,沈棠宁自觉心底生寒。
这家伙到底抽什么疯。
沈棠宁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给自己找到了托词,那一刹那,她分明无暇顾及自己脑子里究竟闪过了些什么,明明有太多应对的手段,可她全然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是如今这般。
胆怯的,下意识的。
毫无预兆的,在虞景闲面前闭上了眼眸。
沈棠宁知道自己在怕,也清楚虞景闲之于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可到底还是被这下意识的动静给下吓了一跳,以至于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哪怕,有虞景闲半是揶揄半是感叹的追问在前,她好像也分明忘了应对。
好在,那犹如深入骨髓一般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
虞景闲当然依旧好奇沈棠宁如此行径的由头,但终究是没有多问,不过一瞬的光景,他便又兀自收敛了,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这才淡然提醒。
“再不走,可就真的麻烦了。”
又一次开口,虞景闲毫无例外地换上了他惯常的清冷模样,每一个字都说的淡而冷,幸而,这也是沈棠宁最为习惯的模样。
“走走走,我恨不能现在就能飞出这个莫名其妙的牢笼。”
沈棠宁不敢耽搁,可下意识小跑了两步,却又陷入了新的茫然,“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话音刚落,她又径直推翻了自己的问题。
“不对,现在的麻烦是,我们还能去哪儿!”
前头是一众大抵早已经被传染上疫病的百姓,而往后却是半点退路也没有。
好不容易找到的路,更是已经被毫不客气的堵死了。
沈棠宁心想,想来也不会有比他们更加倒霉的渡厄者了吧。
可虞景闲或许并不这么认为,“总会有解决办法的,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先离开这儿。”
他又不无笃定地重复了一遍,大抵是他过分坚定,沈棠宁总算是再没有反驳,只全然由着他。
两人好容易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了旧地,虞景闲不死心表示要再探,沈棠宁虽心底不安,但终究是没有拒绝。毕竟,现如今除了硬着头皮往前走,他们已经再没有其他的路可及。
彼时的沈棠宁完全不知道,虞景闲之所以这般笃定,皆因他有所倚仗。
她拿到无字书的那一回,虞景闲也曽得到过嘉许,无非是虞大人从不曾提及过,以至于沈姑娘对此一无所知。
那一日,虞景闲顺利混进了看守要塞的护卫队伍。
沈棠宁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也分明顾不上问。
也是在同一天,沈棠宁亲眼瞧见城中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名道士,正孜孜不倦地往向周遭的每一个人推销他的符水,说是凡饮上一口,就能药到病除。
如此天方夜谭,摆明了就是故弄玄虚。
沈棠宁当然不会上当。
可城中的那些百姓们就不一样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不是饱受疫病折磨,就是苦于无处寻觅吃食。
眼前这如同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便是他们唯一的倚仗。
别说只是让他们买一张符化水而饮,便是取血为引,他们也全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