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在为数不多的工具里挑挑拣拣,最终找出了一把剪子,以及一把铁锹。
诚然,她并没能即刻会意,全然不解为什么要准备铁锹,可拿在手里仔细掂量了一番,瞧着它算不得过分沉重,甚至还难得有些轻便时,沈棠宁便即刻预备将其作为撬开门窗的首要工具。
门是从外头反锁的,饶是她侥幸得了些工具,可想来也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得手。相较而言,窗还有些许可行性。
主意既定,沈棠宁便是片刻都不愿耽误。
就算再坦然,也到底是没有办法接受和个已死之人在同一空间里,以被冥婚的关系和谐共处。
沈棠宁觉得,她最大的诚意便是始终压抑着自己不将一应仇恨转嫁到床上那位已然算不得人的家伙身上去。
毕竟,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身死之后发生的,不管是否存在他的个人意愿,代为操办这一切的终究不是他自己。
沈棠宁便是靠着这样的信念,才说服自己沉静下来的。
将她一步步推入当前困境的,是那些个逼着她完成阴婚仪式的人,而不是配合着演出的另外一方。
大抵是因为心底里始终都积郁着太多的愤恨,沈棠宁索性就一股脑儿全部都发作在撬开窗的力气上。
沈棠宁自然明白今天是非常时刻,她并不能大张旗鼓的行事,尤其是想要逃出生天的时候,最是应该小心谨慎,故而并不敢闹出多大的声响,却也亏得她化悲愤为气力,凭借着胸中那一腔怒火,她当真靠着自己的力气,硬生生撬开了窗。
察觉到些许松动的那一刻,沈棠宁别提有多兴奋了。
毕竟,那是她迄今为止为自己寻到的最好的出路。沈棠宁记不清自己究竟折腾了多久,也实在是有些分不清外头究竟是什么时辰,可再一细想,毕竟是成婚大事,这家的一应亲眷此刻应当依循着同样的礼制,正在外头围坐着道贺呢。
虽说少了个活生生的新郎,可该有的总不会少。
“一会儿翻窗出去,可千万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先猫上一阵,不好直接冲出去的。”沈棠宁暗暗想着,毕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她也不希望只眨眼的功夫就再一次被人毫不客气地围堵一番。
彼时的沈棠宁怎么都不会想到,失望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来得更早一些。
她卯足了劲儿推开窗,想要一跃而出,却没有想到,那个让她暗地里恨不能诅咒千百回的老婆子正直愣愣地盯着她。
沈棠宁此前全然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虽说她的确是不自觉便沉浸在即将重获自由的欣喜中,却还是分出了一部分心神,悄然关注着外头的声响。
她虽不能亲眼得见,可毕竟无法全然松懈精神。
但事实就是,她根本就没不知道那老婆子是什么时候站在窗边的!
冷不丁四目相对,任谁都不可能淡然自若。
沈棠宁惊诧之间,不自觉向后猛地退了一步,借着这个空当,那老家伙便当先一步伸出手来,再一次遏住了她命运的咽喉。
“老实待着!”
扔下这不容置喙的一句,阴狠狠地扫过一眼,对上沈棠宁那不无惊慌失措的模样,那家伙便径直头也不回地走了,留给屋内人的,便只有那一扇再一次关了个严实,好似纹丝没动过的窗。
沈棠宁此前所有的辛苦,全然落了空。
一切都不过是白忙活一场!
沈棠宁当然不愿意轻易接受这样的结果,但仔细想来,不论是在机缘巧合之间才被人冷不丁撞破,亦或者是对方早有预料,想要趁人不备悄然溜走的可能,已近乎微茫。
若想要脱身,她需得重新再想些旁的法子。
沈棠宁颓然轻叹一声,原想着要倚着桌边坐定,仔细思量一番,可一回头却仍是不自觉惊叫一声,“啊……”
凄厉又仓皇的厉吼声骤然响起的那一刻,周遭众人显然听了个真切。
于幕后安然策划了所有事项的众人,自然也依旧提前料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应情形。逃离、撞破、惊慌失措,乃至于因为受了惊吓而不自觉晕过去……
都并非是没有可能的。
但有一样,却是他们从来笃定的。
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进了这间屋子的人,在新婚之夜坦然离开。
沈棠宁却是根本就顾不上这么许多,才被那老婆子没好气地呵斥过,骤然回神又莫名和身体僵硬的玩意儿打了个照面,纵是经历再多的意外,她也实在是没办法在那一刻保持淡定。
她做不到。
无意识的惊叫之后,于不自觉间耸立起来的不安心思又在沉静时缓缓落下。
沈棠宁兀自退后一步,瞧着那“人”依旧停在原地,不曾动弹,不由得暗自长舒了一口气。但不过转瞬的功夫,她又不由得陷入沉思。
床榻之上,她分明是仔细检查过的。
在沈棠宁动手破拆被锁上的窗户之前,这家伙还笔挺地横在床上,好似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诚然,现如今他和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着些许壁垒,可沈棠宁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因着什么缘故,才让他愿意铤而走险从床上蹦下来暴露自身?
为了吓死新娘子吗?
倒是也不必这么麻烦。
就算是没能提前意识到不对劲儿,掀开被褥看到枕边躺着的根本就不是人的那一刻,不论是谁都会不自觉发疯。
这已是注定的事,根本就犯不着再蓄意推动进程。
还是说,这小子死不瞑目?
尽管身死,可积压着的诸多怨念却还来不及消散,他根本就是有事想做?
察觉到这一层时,沈棠宁难得凝神多看了人一眼,只一刹的功夫,下意识起手想要卜算一二。迄今为止,她对其全无了解。倘若能卜出什么,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梳理出更多的线索呢。
但就在起手的那一瞬,沈棠宁心底陡然翻涌起根本就压制不住的不安。
这种感觉,沈棠宁并不陌生。如同黑云压顶一般的不详滋味,往往预示着不可为。
她思量再三,终究还是决意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