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直扔下这一句,沈棠宁也不管身后人究竟作何想法,便径自往前走了。
前头不远就是御花园,园中有一亭,沈棠宁之前去过。立在亭中,环视周围,旁人倒也的确无处躲藏。
这地方还是沈棠宁之前无意间发现的。
那时候,虞景闲倒是没昏迷,不过是莫名其妙丢下只言片语,将偌大的东虞径直交付在了她的手上,沈棠宁无奈接下,白日里做那个让所有人不自觉敬而远之的冷面国师,入了夜之后却是时不常就会跑来这空无一人的御花园里放松心情。
有时候,曹子轩也会陪同。
虽说那人总会有意识的避开些,但却是每每都被沈棠宁毫不客气的戳穿,这还是得益于她冷不丁发现了这么一处地方。
所谓高处不胜寒,其中滋味沈棠宁便是在这寂亭中领略的。
“皇陵之事,你事先可曾知情?”
走过这一段,沈棠宁到底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再开口时,她语调委实舒缓了许多。
“知道。”
谢青玄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将陛下送往皇陵,便是盼着他能好起来。”
后头这半句,谢青玄照例说的很是笃定。
遗憾的是,沈棠宁一个字都不肯信。
“你放屁!”
她没好气地怒骂了一声,“知道皇陵危险重重,却还拼命将人往火坑里推,还好意思冠冕堂皇地说什么,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左右四下无人,沈棠宁全然不必为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留存任何颜面,不单是谢青玄,她甚至连前头那位孔老爷子都没放过,“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孔老头到底让你来做什么?你谢孔两家究竟有什么企图?”
听着不远处的连声质问,谢青玄始终神色未变。
“孔谢两家无愧天地,不知沈姑娘想要的实话是哪一句。”
诚然,沈棠宁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完全放纵自己了,可她毕竟是凭着口才经营,就算是站在大殿之上,面对那一众心思各异的朝臣,她也能凭借这三寸不烂之舌让对方收起不该的心思。偏生这所有的手段,落在谢青玄身上的时候,轻飘飘的,不说风浪了,好似连半点涟漪也无。
“桩桩件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说清楚。”
虽说心底惴惴不安,可沈棠宁却是并不敢轻易在眼前人面前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迟疑:“从你进京献锦囊,到入朝为相,以及这连日来的种种抉择,不能是凭空而来的吧,总得给个解释。”
谢青玄闻言轻笑,“敢问沈姑娘是以何种身份来逼问本官?”
冷不丁的一声,倒是让沈棠宁不由得一顿。
无可否认的是,凭着虞景闲此前为她规划好的一应便利路线,沈棠宁的确得到了许多让旁人为之惊叹的东西。可现如今,他谢青玄才是那个名正言顺地站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的人。
饶是沈棠宁曾以国师身份代为监国,可虞景闲却是老早便已经褫夺了这个名号,换言之,沈棠宁如今不过就是一介平民,不过是有随意进宫的自由罢了。
谢青玄这一句,骤然瞧着是毕恭毕敬,可实际却是在阴恻恻地提醒沈棠宁注意身份。
“我沈棠宁既是东虞人,虽孑然一身,可还是想替天下万民问上一句,但不知谢大人能否解惑?”沈棠宁不卑不亢,她甚至不曾轻易移开眼,反而还一字一顿问得笃定非常。
谢青玄笑了一声。
短促又淡然的笑,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很是突兀。
沈棠宁却俨然一副从始至终都没有听出半点嘲讽意的模样,只依旧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人。
谢青玄和她对视了好一会儿,但到底是没准备僵持太久。事实上,早在这位日理万机的谢大人状若不经意地和选择和沈棠宁偶遇上的那一刹,他就没想过要这人有所隐瞒。
真正让他惊骇的,不过是沈棠宁其人而已。
在沈家初见到沈棠宁的时候,这丫头似是还有点浑浑噩噩,可能在第一时间就拖着他进宫面圣,这份干脆果决却也是旁人无可企及的。当是从那个时候起,沈棠宁这个人连同那个名字便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底里。
“陛下命我前来,一应行动皆出自他的授意。”
谢青玄似是静默了好一会儿,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的时候,沈棠宁却是无可避免得有片刻恍神。
陛下?
那一定不是虞景闲!
“虞景烁?”
脑子里猝然闪过这个名字的时候,沈棠宁已是下意识问了出来。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一瞬间,她的面色有多难看。
不为旁的,只因这个人着实已经有日子没被提及了,更为重要的是,依着沈棠宁先前的经验,无论什么时候,但凡是和虞景烁碰上,总没好事。
“他现在在哪儿?”
就在谢青玄还不自觉陷在沈棠宁的快速反应中时,这人却是已经快进到了下一步骤,“他为什么三非要这么做?”
所谓一应行动,自然也就包括眼睁睁看着东虞百姓被西冥佛法所蛊。沈棠宁毕竟亲自走了半程,虽说是并没能查出最终结果,但半途冷不防收到九厄当铺当票的事,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该被轻视。
沈棠宁虽从不曾为外人道,但心底里的狐疑却是半点不少。
尤其,就连沈母也像是完全失了理智一般,容不得她不细细思量!
“我不知道。”
谢青玄缓缓摇了摇头,和先前的笃定姿态不同,再开口时,他眉眼间似是带着几分颓然。
倏然瞧着这一幕,倒是让沈棠宁不由得有些许错愕,毕竟她从没想过谢青玄能在转瞬间变脸,她暗暗攥紧了手掌,任由指甲嵌入皮肉,试图借着外力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谢青玄似是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自顾自道,“锦囊里的东西还记得吗?”
沈棠宁听着这一句,不由得变了神色。
锦囊?
那不就是孔老爷子托他送来的东西。
就一张纸条,上头一共七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