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虞景闲到底也没有接受严厉的惩罚。
因着他有勇气直面自己的过错,反倒是让当家人不由得对这个儿子另眼相看,“还算你有点骨气,值得表扬。”
听着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虞景闲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面上沉静如水,不曾掀起哪怕一星半点的风浪。
该是他不以为意,毕竟比这更郑重的,虞景闲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听到过多少了。
如今再面对这样的说辞,只能是波澜不惊。
殊不知,这般沉静姿态落在他爹眼睛里,却赫然是另外一番光景。
“行,你小子有种,功过相抵,你今日晚归的事,便暂且搁着罢。”
不容置喙的说辞落下,五人先是恍惚,正错愕之间却又听那人沉声喝,“还愣着干什么?都什么时辰了,赶紧吃饭。”
话音落,几人才总算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虞景闲及其父母被先一步安排落座,而剩下的三位姐姐则主动承担了一应布置的责任。
期间,虞景闲不是没想过站起来帮忙。但遗憾的是,他才刚有所动作,却被那说一不二的家伙制止,“厨房是女儿家的事,这也就是你几个姐姐都长大了,要不然哪有你娘在这儿等着的道理。”
虞景闲闻言怔住,愣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方才那话,骤然听着许是有几分道理,但倘若往深里究,可就经不住推敲了。
倘若是那没能成家的青年人,难不成也只管端坐着等人送上吃食嘛?
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可眼下他爹分明全然忘了这一遭,“爹,我是家里最小的,怎么好意思让姐姐们这样照顾呢?”
虞景闲故意摆出了一副为难模样,“若是传扬了出去,外人指道我是那没有半点眼力见儿的,说不准还当是我只管在家作威作福的呢……”
不知怎么的,虞景闲竟是下意识想到了一句,万一将来没人愿意嫁给我,可如何是好。
但就在这个念头倏然而起时,虞景闲直觉心底没由来打了个寒颤,硬生生将这个近乎疯狂的念头遏止住了。
好在,随着副本进度的展开,一家子人到底是能安生坐下来吃顿饭。
至于虞景闲状若不经意提起的事,也被人淡淡揭过,“规矩就是这样的。”
又是规矩。
被这么一打岔,虞景闲到底还是没能顾得上先前灵光一闪般的念头,以至于他后来总算有时间凝神思索时,却也只能找出了个跟沈棠宁待得久了,不自觉间被这个媒人给影响了。
可怜沈棠宁全然不知道虞景闲如今的心思,否则她一定会不停叫嚣着大声喊冤枉。
毕竟从始至终都是虞景闲非要将自己强行拽在身边,沈棠宁可没有过一星半点想要与人过分牵扯的心思,为他保媒说亲就更是无稽之谈。
第一夜安然而过。
至少,对虞景闲和沈棠宁来说,是这样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一睁眼的功夫,就收到了提醒,说是只剩下十四个渡厄者了。
倏然接到这个消息,沈棠宁傻眼了。
为什么?
误触了什么机关?
下一秒她应该怎么办?
只瞬息的功夫里,沈棠宁脑子里闪现过诸多问题,但无一例外的,全无答案。
她兀自失神了好一会儿,却终究还是不敢坐以待毙。
沈棠宁终究还是踏出了她的茅草屋,原是想着径直去寻虞景闲商议对策,但不成想,这一寻就寻了一路。
她一路寻过去,却也不是全无收获,倒也听说了那个可怜的渡厄者的死因。
“昨晚上有人闯了宗祠,还偷吃了贡品,坏了规矩,果不其然就被收拾了。”
“听说是在梦里就没了,倒也是挺自在的。”
她听着旁人云淡风轻地议论,却只觉得脊背发凉。
吃了贡品,睡梦中被杀了,居然还是自在的?
试问,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
沈棠宁惴惴不安地走在路上,不由得眉头紧蹙,她既庆幸却也后怕。
庆幸的是,自己住在巷尾,那地方委实偏僻了些,十米以内再无旁人。怕的是,万一自己也像那人一样,被人在睡梦中处置了,又该如何?
惊慌无措之间,找到虞景闲便成了眼下最要紧的事。
沈棠宁心中暗忖,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她盼着能在虞景闲口中知晓些尚未曾知晓的规则。
心底越是急切,好容易找到人时,眼睛里的雀跃便越是藏不住。
然而,沈棠宁怎么都没有想到,就在她好容易见到亲人的那一刻,却赫然瞧见那人朝自己摇头。
那意思,是让她不要贸然凑上去。
沈棠宁看懂了,却难以理解。
他们是凭着同一张当票进来的,按理依旧是荣辱与共的共同体才对。
虽说心底里难免存着几分迟疑或不安,但沈棠宁到底还是听从了虞景闲的建议,只远远地看着,没有径直跟上去。
只是,当她完成了这一日最要紧的任务后,整个人冷不丁松懈下来,却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是当茫茫然站在路边的时候,沈棠宁总能冷不丁回想起昨日刚来这儿的场景。
身边明明有人,可她一眼望过去,却分明见不到一张哪怕呈现出半点笑意的脸。
一如现在,众人谈及那全无预料的死亡时一样,冰冷也无情。
诚然,以渡厄者的身份来说,大抵可以算个贸然闯入者。
可沈棠宁记得,上一回他们分明跟周围整个环境融合得非常好,各自谨守着彼此的身份,操持着合乎规则的日常。他们所要做的,无非都是竭尽全力。
可这一次呢?
沈棠宁又一次感受到了无可名状的无力感,她没有头绪,丝毫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恍惚之时,几步开外有个小孩子被人拦了下来,“小孩,能帮我老头子送个口信嘛?”
拦下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满是褶皱的脸上挂着笑,可嘴角却不见半点弧度,总是无端让人感受到一股冷意。
沈棠宁是这么觉得的。
可下一秒,她却也想到,倘若是自己被这般要求,该如何决断?
她想了想,应该是没勇气拒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