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岩在原地愣了片刻,望着镇北王奔逃而去的背影,只好一咬牙,上马掉头而去。
镇北王一路疾驰与自己的人马汇合后,显然所有人都听到了方才东边那一声巨响。
“王爷,咱们要不要趁机会追上去,将那小女娃和龙不欺一块抓了?”一名参军建议道。
镇北王面上浮现暴戾之色,眯眼回头望了望,却有些犹豫。
他也拿不准这会不会又是对方设下的圈套。
自己刚刚上了一回当,险些功亏一篑,这次可不能大意了。
“先回去,撤!”
……
“龙总兵,方才是怎么回事!?”
马儿尚未停稳,祝青岩已经急匆匆跃下马来,迎着刺鼻的黑烟冲了过去。
龙不欺身上脸上沾满灰土,甚至没有觉察到祝青岩归来,只愣愣盯着一个方向,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惊恐。
祝青岩顺着看去,只见黑黢黢的地面上只剩下散落的铁块,一时有些懵住了。
这是……炸膛了?
接着她才注意到龙不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是爆炸所致,有些则是崩裂的铁块碎石深深嵌进了肉里,甚至带着些皮肉烧焦的气味。
不仅是他,还有其他不少士兵都受了伤。
祝青岩连忙询问他的伤势,龙不欺表示暂时没有大碍,待回去处理伤口就是。
接着他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事情,他一直紧盯着远处镇北王与祝青岩的一举一动,见镇北王准备骑马离开,他便按照祝青岩事先吩咐的,命人装填炮弹。
负责操作火炮的,都是祝青岩从京城带来的经过专门训练的炮手,也只有他们知道如何操作。
可谁知龙不欺还没有下令点火,“万钧”竟然自己爆炸了!
离得最近的四名炮手也被顷刻间炸得支离破碎,其他人则是伤势有轻有重。
“不对,万钧明明还没有到达使用上限,怎么会自己炸了……”
祝青岩喃喃自语片刻,奈何她与龙不欺都不懂火炮的制造,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头绪。
龙不欺的脸色十分难看。
“使君,咱们一共只有三门火炮。
天威使用次数已尽,如今万钧也毁了。
就只剩下神御还能用五次……”
五发炮弹,若真临阵御敌,根本不够用。
镇北王比狐狸还精,上过一次当,怎么可能再骗他第二次?
祝青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万钧虽然毁了,但好在镇北王并不知道自己这边的真实状况。
方才自己那番虚张声势,镇北王虽未全信,却也定然有所忌惮。
短期之内,他应该不敢冒险举大兵来犯。
祝青岩思量一阵,让龙不欺先带人返回青石关内再说,并叮嘱他将那一地的碎铁块带上。
“这都炸成这样了,还拾回去干啥……”龙不欺不解。
祝青岩只让他照做。
虽然她不明白这火炮制造的门道,但无论如何,她觉得这火炮残骸也不能让敌人捡了去。
……
青石关的情况尚未传回京城,但燕修云已经得到了澹州失守的消息。
一时间,朝野震动。
澹州失守,一旦镇北王再打下东边的青石关和云州,京城门户大开,社稷危矣。
燕修云立刻召集群臣,宣布了一个惊天决定——
集结京城守军,御驾亲征!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一众大臣反对。
兵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道:
“陛下,京城驻军加起来也不过三万之众,驰援西北不过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边疆遥远,且战场之上,箭矢无眼。您若有个万一,国家将何以安定?社稷将何以托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收回成命。”
群臣立即附和:
“请陛下收回成命!”
燕修云却大手一挥,沉声道:
“如今朝廷与镇北王交锋,首战便失利丢了澹州,边关人心惶惶,百姓夜不安寐。
京城驻军虽只有三万,却唯有天子御驾亲征,与将士共进退,方可稳定军心、安抚百姓。
朕不做失地天子,先帝留下的疆土,一草一木都不可拱手让人!
朕意已决,何人再敢劝阻,廷杖二十!”
燕修云此言一出,群臣顿时噤声,垂着脑袋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年近七旬的太傅徐成业颤巍巍站出来道:
“既然陛下圣意已决,那老臣冒死,敢问陛下如何安排朝中之事?
当今太子殿下年幼,须得有人辅政,否则后方一乱,前线更不得安宁。”
燕修云点点头,说道:
“朕也有意安设辅政大臣,诸位爱卿可有推荐的人选?”
徐太傅想了想道:“老臣以为,可召回前任翰林院学正董业。董老德高望重,颇有治国才学,可当此任。”
此言一出,立刻有李氏的支持者不乐意了,站出来道:
“董老德高望重是不假,可他出身翰林,如何懂得前线之事,更别说粮草调度、军需储备这些了,只怕关键时候指望不上。
陛下,微臣认为卫国公李烈堪当此重任。卫国公对皇室忠心耿耿,又随先帝上过战场。由他辅政,定能使后方安稳,前线无忧。”
“卫国公只晓得打仗,若论起内政,只怕还差得远!”
“那也总比一个纸上谈兵的酸腐文人要强!”
赵思成如今做到了工部侍郎,自然有参政之权。
他神情有些犹豫,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工部尚书。
尚书大人没有开口,自己贸然谏言似乎有些不妥。
最重要的是眼下情形,一旦被皇帝认为是参与党争之人,自己说的话只怕会适得其反。
赵思成思量再三,决定还是保持沉默。
群臣们眼看越吵越烈,若非碍着身份,只怕就要撸袖子干架了。
燕修云听着他们吵吵嚷嚷,吵来吵去无非就是从董、李二姓之中推举出一人辅政,顿时觉得心烦意乱。
那些聒噪之声在他耳边逐渐模糊,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纤瘦却从来挺拔的身影。
数年前自己刚刚登基之时,她曾在月下对自己深深一拜,说愿辅佐明君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希望她说话算数。
……
当天下午,任命辅政大臣的圣旨便由赵总管送到了卫国公府。
卫国公李烈携家眷跪在院子里,听赵总管宣读圣旨,说到任命他为辅政大臣之时,李烈的脸上顿时浮现惊喜之情。
而当下一句听到董业也同为辅政大臣,李烈的嘴角又垮了下去。
直到宣完圣旨,李烈领旨谢恩后,这才小心翼翼赔着笑脸凑到赵总管面前,低声问道:
“敢问赵总管,陛下下诏之时……可有说明我与董老一同辅政,谁为主,谁为辅?”
说着,他又赶忙解释:“我主要担心若不分主次,万一我与董老有何分歧,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总管微微一笑,客客气气道:
“卫国公,陛下的意思,不都明明白白在这圣旨上写着么?
好了,咱家还赶着去董老府上传旨,这便告辞了。”
卫国公愣愣望着赵总管的背影,好一阵没回过神来。
他又将圣旨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怎么也看不明白陛下到底哪里写二人辅政之主次了。
李烈的儿子凑上前来,看完圣旨嘀咕道:
“两名辅政大臣却不分主次,陛下连这么重要的旨意都能下错,看来是被澹州的事情给气昏头了……”
话音刚落,卫国公一巴掌就落在了儿子后脑勺上。
“你懂个屁!就算陛下一时疏忽,那翰林院一群人起草圣旨,难道不会提醒陛下?
这分明就是另有深意!”
“能有啥深意?”
李烈两条眉毛拧得几乎都要打结了,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道:
“若朝臣辅政,主辅一般会有一枚金印,代表天子授命参决朝政之权。
可方才赵公公并未提到金印之事,可见主辅人选另有其人。
这一次……真是便宜董业那个老匹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