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被人打啦!我被人打啦!”
李家九少爷狼狈不堪地冲进了武侯府的大门,踉踉跄跄。
他双手紧紧捂住屁股,每一步都走得很是滑稽,像是屁股上长了块沉重的石头。
泪水与鼻涕纵横在他的脸上。
这怪异而又滑稽的模样,引得家丁侍女纷纷侧目。
武侯府正堂内,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主位上。
他身穿锦绣,正与一位身着青衫的儒者谈笑风生。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武侯李震天,李家的现行家主。
他听到了外面李九少爷的叫嚷,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神色不喜。
当他看到李九少爷毫无礼数地冲了进来,打断了他与来客之间的交流,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喝道:“成何体统?!!”
李九少爷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愤怒的样子,不由身子一颤。
客人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狼狈样子,识趣地站起身来,拱手道:“武侯家中有事,在下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实在不好意思,此事我们明日进宫中再好好召唤诸臣讨论,再做决定。”
李震天客气地送走来客,转身回到堂内。
他眼神死死地盯着李家九少爷,上下扫了他一眼后,怒气冲冲地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九少爷见父亲动怒,心中虽惧,但屁股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让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沈青那副得意的嘴脸,无法顾及太多。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道:“爹,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李九少爷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将方才在“醉仙楼”遭遇的委屈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爹,今日孩儿带着童爷爷去醉仙楼查账,遇到了兵马司的两个兵油子,一开始都相安无事。谁料那兵马司两个不长眼的总差,毫无礼数,对我等大呼小叫。孩儿不愿与他争执,可没想到孩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他们却得寸进尺……童爷爷为我出头,被那两人给斩了透露,孩儿也躲避不及落得这般下场……”
“爹,那兵马司总差真的是没有把我们李家放在眼里啊,爹!”
说到此处,李家九少爷李逸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然而李震天听完之后,并未如李逸所期待的那样怒火中烧,反而冷笑一声。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道:“小九,你可知你爷爷在一众伯叔中选我继承武侯,是因为什么吗?”
“什么?”
“就是因为我从不轻信他人之言,尤其是你这等片面之词。”
李家九少爷李逸面色一滞,哭声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
李震天继续道:“兵马司里的人虽然很多时候不近人情,飞扬跋扈,但绝非无脑。你今日所言,莫非以为父老眼昏花,辨不出真假?”
“要我说,向来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其他人哪敢没事主动招惹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震天浑身灵气震颤,一股凌厉气势在他身上升腾而起,元神境的威势展露无疑。
李家九少爷李逸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他咽了一口吐沫,连忙低下头如实道:“是孩儿打听到在醉仙楼里吃饭的总差参与过这次靖乱会,所以我就差了的童爷爷去找他请教一些消息。可能童爷爷的措辞有些过了,引对方不满,最后才……动手。”
李震天听了大致的描述之后,心中已经能把事情原貌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必定是他仗着家族势大,有恃无恐,目中无人。
最后才会起了冲突,对方逼急动手。
这也一贯符合自己儿子的作风。
李震天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失望与无奈。
想到了李逸提到了靖乱会一事,李震天开口道:“刚才你说,你遇到的那个总差参与过这次靖乱会?”
“是的爹。我记得他应该是叫沈青。”李家九少爷李逸连忙点头说道:“这次族中不少哥哥姐姐们都在这种靖乱会中遭遇不幸,我见爹你经常因此而闷闷不乐,所以想多打听打听一些靖乱会消息,好开导爹。”
李震天瞥了眼李逸,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陷入沉思,沉吟片刻之后缓缓说道:“这次靖乱会我记得只有一人活下来。如果你说的没错的话,那么你今天遇到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此人出身不高,一开始是个猎户,也没有祖上蒙荫。之所以能进京都兵马司这等实权衙门,除了他本身实力之外,更多还是陛下任命,有意为之。”
“换句话说,陛下此番或另有深意,你不该招惹。”
“啊……那爹我们接下来就算这么算了吗?”李家九少爷李逸心有不甘地说道。
“算了?”
“啪”的一声,李震天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李逸的脸上。
劲风四起。
李逸只觉一股沛不可挡的巨力将他整个人掀飞,身体在空中如断线风筝一般重重地摔落在地。
尘土飞扬中,他咳出一口混杂着血沫的液体,其中还夹杂着一颗因冲击而脱落的牙齿。
“咳……咳……”
李逸双手撑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他的半边脸颊迅速肿胀起来,五指印清晰可见,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眼神中满是不解。
“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你快点去给我赔礼道歉!”
李逸颤抖着手指轻轻触碰着那火辣辣的脸颊,目光看向李震天,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爹?为什么?”
“为什么?你是不是以为你是李家的少爷,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以为你武道天赋高,我就一直宠着你?是不是以为外面的人都一个个跟你一样是个蠢蛋?嗯?”
李震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直视着李逸说道:“我李家走到今天无非八个字而已,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出门在外就是多交朋友少树敌,如此才能经久不衰。那人能单枪匹马在靖乱会中活下来绝不是简单之人,若是陛下在他身上有所谋划,你知不知道你会为家里带来多大的祸事?”
李家九少爷李逸闻言心中一愣,从未想到过这一层。
他原以为,凭借自己是家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天赋异禀,即便偶有过失父亲也会网开一面,却没想到,这次父亲竟会如此动怒,甚至不惜动用修为来教训他。
“可是,爹,我……”李逸还想争辩,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明白,此刻的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没有什么可是!”李震天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就去。你若不想去,我带着你一起去。”
望着李震天那不容反驳的眼神,李逸最终只能低下头,默默接受了这个命令。
他知道父亲之言很有道理,是他一时太过得意忘形。
“走!”
李震天当即一步跨出,走在了李逸的前面,并命令下人准备一份厚礼带上。
……
同一时间,沈青和卫承业两人也回到了兵马司。
相较于沈青的平静,卫承业忧心忡忡,后怕不已,越发后悔自己带沈青去那李家的酒楼,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搞出来一桩祸事来。
“沈总差,今日之事……”卫承业说道:“那李家怕不会善罢甘休。”
沈青轻轻拍了拍卫承业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事已至此,我们先找到蓝大人,让他来定夺就是。”
在沈青看来,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试一试蓝公良到底是什么心思,对他到底是好是坏。
两人一路走到第三进院,却发现并无蓝公良的身影。
沈青用神识扫了一遍,亦是一无所获。
他忙询问了几位衙役后,才知蓝公良因公务外出未归。
“这下可如何是好?”卫承业脸色一黯道:“这次我与你一块,我的下场估计也不妙了。”
他在衙署内来回踱步,心中充满了不安。
“卫总差,冷静下来。”沈青打断了卫承业的焦虑,平静地说道:“就算他李家威势滔天,我们也不是随意可以打杀的。”
卫承业摇头道:“沈兄弟你还是太年轻了。李家想弄你办法的多的是,他不动你还不能动你的妻儿父母吗?”
“我无父无母,也未成家。”沈青如实说道。
“……”卫承业愣了下说道:“好,就算你没有这些家人,难道就不能给你派个危险的任务,借他人之手除掉你吗?”
“这倒是有可能。”
不过,沈青倒也无惧。
以他如今的修为,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凭借面板用来保命绰绰有余。
“现在蓝大人不在衙署,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沈青微笑道:“陛下赐我绮纹翠影令允许我去皇家武库,正好眼下无事,我打算去一趟皇宫。”
卫承业听后,心中暗忖道:‘眼下若躲在皇宫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就算李家再威势滔天,也不敢在皇宫里面乱来。
可他去皇宫了,自己怎么办?
李家岂不是把所有的气都洒在自己头上了?’
卫承业想到此处,更加难受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衙门长随快步小跑到沈青和卫承业两人的面前,说道:“沈大人,卫大人,武侯爷和李家九少爷到访,要见两位大人。”
卫承业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没想到,对方的“报复”来的这么快,还是家主亲至了。
卫承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紧张,压低声音对沈青说道:“要不我们从后门走吧,先避一避风头?”
沈青看了卫承业一眼,说道:“见一见吧。大庭广众之下,我等又在衙门,他们不会做什么手脚,否则的话,天子脚下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沈青扶着腰上的佩刀,喊道:“带路。”
长随领命走在了最前面,默默领着沈青朝着第一进院走去。
望着沈青渐行渐远的背影,卫承业扇了自己一巴掌,暗悔道:‘他妈的,这一开始我就不该趟这浑水。’
他快速追了上去。
第一进院的一间厢房。
“侯爷,沈大人他们到了。”长随站在门口轻轻叩响了木门,恭敬地说道。
“进来。”屋内传来一个低沉而有力的中年男子声音。
随着门轴的轻响,厢房的门缓缓打开。
沈青身着一袭兵马司官服,扶着刀,步伐稳健踏入了屋内。
只见一个中年人穿着锦绣,端坐于主位之上的,透着一股上位者独有的威严。
想必这就是李家武侯了。
沈青目光一扫,看到身旁的李家九少爷,脸色微微一怔,闪过一丝诧异。
对方此时面容肿胀、几乎辨认不出,比他离开酒楼的时候还要惨上许多。
在他进入屋中之后,卫承业紧随其后。
他看到李震天的一刹那,全身肌肉瞬间紧绷,体内的灵力如同江河决堤,汹涌澎湃,难以抑制地在他周身流转。
这下惨了。
沈青怕是不死也得退层皮。
我肯定也要被他拖累。
很快,卫承业的脑子里出现各种乱糟糟的念头,心乱如麻。
“你就是沈总差?”李震天把目光落在沈青的身上,平静道。
沈青不卑不亢道:“正在在下,不知侯爷此番来衙署有何贵干?”
“没什么?”李震天站起身来,抓起身旁的一个檀木盒,直接而坦率地说道:“我听说了我家犬子与你之间的事,特来赔礼道歉。小九!”
被叫到的李逸上前,顶着个“猪头”,双手奉着木盒,瓮声瓮气道:“沈总差,今日酒楼中是我太过无礼,这是我爹特意为你准备的老参丹,还请……请您收下。”
此言一出,卫承业心中的震惊瞬间爆炸开来。
他双眼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嘴巴张得甚至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到底怎么回事?
李家竟然肯低头道歉?
卫承业看向沈青,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青波澜不惊地说道:“咦,终于开窍了?!”
李逸气得牙痒痒。
但想到爹之前的教训,他把那股怨气又咽了下去……